■ 糖衣
空立着的柱子,包着金的项链,烂了心的苹果,架子再好看,轰然倒塌时,是加倍的丑陋。
没过几天,小喵跟着她和丽姐也混熟了。她们经常周末一起到丽姐家吃饭,顿顿都有龙虾象拔蚌。后来也遂了小喵的心意,去了几次昌平会。
每次去,还没进门,就有一群保镖服务员在门口躬身等着迎接,一口一个老板娘地叫。华年并没有看过这样的阵仗,竟是比乔飞明出去还要气派的。
华年和丽姐结了伴,更是天天晚上都要出去喝酒。她老公并不管她,只派了人跟着。华年这才知道,之前在外面玩的时候,看到的她后面站着的人原来是她的保镖。
有一天,丽姐又约华年出去,华年说她现在给小喵打电话。
丽姐顿了一下,说:“你等等。”
华年听出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严肃,于是问怎么啦?
丽姐说:“小喵前几天一个人来我家里,送了我一个爱马仕手镯做生日礼物。和你说实话,我不是特别喜欢上海女人,小家子气,这种东西我怎么稀罕?要戴就戴个百达翡丽,戴这种东西出去要被人笑死的。”
华年正要为小喵辩解几句,丽姐已经接着说了:“小喵你要小心着些,这样偷偷摸摸送我东西讨好,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丽姐说话并不是特别清楚,还好华年总能在颠三倒四中抓住她的意思。华年想起来前几天被小喵拉着去逛街。她和华年一起买了个同款爱马仕手镯,说好的华年一只她一只。华年连忙问丽姐手镯的花样,果然是她们一起买的那只。华年心里一沉。
“华年,我和你说,小喵心思太重,我知道她要拍我马屁,但也不是这样的拍法。”丽姐点燃一支烟。
华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丽姐问:“你知道她家里情况?”
华年茫然不知。她未说过,华年也从未想过去问。
“你有没有送小喵回过家?”丽姐问。
“送过很多次。”华年如实回答。
“上去过?”丽姐又问。
“这倒没有。”华年再次如实回答。
“这就对了。我问了几个玩跑车的,都说送她回家过,停在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小区门口。但她从不让人送上楼,说爸爸妈妈在家。你知道她这个人,巴不得立刻拉开衣服让人睡的,怎么会错过机会?”丽姐说。
华年觉得有些过了分,连忙说:“那倒也不至于。就是想结婚,看着有点着急了。”
“她在外面的名声,你没听过?你小心着些吧,女孩子最重要的还是名声,小心她带坏了你的。她前几天还来找我说那些男的的事情。我直接和她说了,什么菜不菜的?你这样子,在他们那里连菜都不配做。”丽姐又点燃了另外一根烟。
华年知道丽姐认定的事情是一万只牛也拉不回来的。
华年问:“刚才说送她回家这回事,这有什么要紧的?”
“也是巧了,前几天来我家玩的一个小姑娘,居然从小就和小喵家里认识的。她说起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不住那个小区。而是住在那小区旁边的老公寓里,一家三个人挤在一个人的房间里,还是租的。那小姑娘和我说,她家本来条件还好的,否则当年也不能送她去留学。只可惜她爸爸是赌徒,一家子钱全输在赌桌上。”丽姐说。
华年听到这里,只能默默无语。
“怪不得天天想挤我们的圈子,什么手段都用得出,你真的要你小心着些。”丽姐说。
我们的圈子又是什么圈子?一帮子混吃等死的人,聚在一起,也只不过是混吃等死。这样的圈子也有人挤?华年突然有些想发笑。
华年过了两天又要出去玩,在群里组了局。华年去了后,看到小喵在。华年看到她,心里竟然别扭起来,和她说话并不是特别自在,只是还是柔和的。
丽姐又和她说,别心软,你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她和她,又谁到底高过了谁?这个问题是华年那天晚上回家一边刷牙一边问自己的。华年第一天到上海刷牙的时候,刚接了口水在嘴里,就吐了出来。黄浦江的水,原来是这个滋味。黄浦江果然是飘过几千只死猪几千万个死人的,这样见过世面,立刻给了你下马威。千万条腐烂着的蛆虫滔滔汹涌。那段时间,对华年来说到哪都是这水的味道,浓油赤酱的红烧肉里都能吃出这腐烂的水味。当然,也有可能那个时候吃的红烧肉是粗制滥造的红烧肉。但总之,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一辈子都不能喝一口上海的水的。她想念小镇清甜可口的山泉。
华年刷好牙,接水漱口,还是上海的水。千万条腐烂着的蛆虫照样滔滔汹涌着。旁边就放着一瓶依云,巴黎原装进口的,可她却懒得打开。她的舌头早已经习惯了这些蛆虫。
最近她现金已经见了底,已经在想着是不是要把外滩那套房子卖出去。这几年房市一直好,有人出了不错的价格,利润很是丰厚了,再加上没办产证前转让,税费省了一大笔。但她又实在舍不得。如果没了那套房子,在上海她还有什么呢?这是她最后的根基了。根基都被拔去了,她还赖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只有一个问题,每个月的贷款怎么办?空立着的柱子,包着金的项链,烂了心的苹果,架子再好看,轰然倒塌时,是加倍的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