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坏。”华年摇头。
“知道就好。”乐宝突然笑起来。
那年乐宝也是这么笑的,那年她十二岁,总梳着马尾辫,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小粉裙。乐宝爸爸把她送到华年家来吃饭。华年一边给她夹螃蟹一边啰啰唆唆,陈老板买的螃蟹最肥,因为他总是买最贵的,卖螃蟹的高叔靠着他们家吃饭呢,她每次放学经过高叔铺子,高叔远远就要对她笑,看着就好讨厌。乐宝这时不笑了,她的下巴高高地翘起,说,我不喜欢吃螃蟹。然而,她最喜欢吃的还是螃蟹,做成椒盐味。华年有钱了后,每次乐宝要说想吃点好吃的,新天地的桥底辣蟹华年都是提早一个月电话去早早订好位置的。
那么多年,她骗不过她。而她,又何尝骗得过她?
华年大笑,说:“今天终于拔了这根刺,颜太太。”
乐宝的眼泪汩汩流。
华年想起Miss周诬陷她那会儿,乐宝来敲她家门,那时她也是这样流泪,乐宝说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华年不信。哭这件事情,真的可以说哭就哭吗?更何况对一个不会哭的人。
她从来不哭,两次为她流泪,她该知足了。
“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说,Miss周其实一直身体不好。”乐宝哭着哭着突然说。
“怎么?”华年吃惊。
“以前有一次我去她家,看到她晕倒在地。去医院后,医生以为我是她家属,把检查报告给了我。她有淋巴癌,是早期。可癌症这个病,迟到是要死的。”乐宝说。
每天冲在最前线奋勇杀敌的Miss周居然也得了癌症,和陈老板一样。
殊途同归。
华年想起吃那顿饭时她和她说的那些话,生命无常,人生大限。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她做惯了周立国的女儿,即便人生走到最后,病床头也还是周立国的女儿,要堆着文件的。而这或许又是另外一个让她相信她的原因。死神站在门口微笑时,再完美的理智都会被敲开。
“你如果同情她,她知道了,对她才是伤害。”乐宝说。
华年点点头。那样骄傲的周嫣红。这样的公平对决,才对得起她。乐宝的安慰总是最到点上。
那天最后,华年和乐宝喝得酩酊大醉。华年和乐宝在一起。这次,她们喝她们自己买的酒。而且,以后都是。
不知道夜深到几分,恍恍惚惚间,华年一个站立不稳,眼看着摔倒,一只大手牢牢圈住了她。
华年回头。微笑。是宋星河。
华年抱住他,“你不怕汪雷波对我们起戒心?”
宋星河笑,“那便让他起戒心。”
“和她分手了?”华年再问。
“她还是不肯,但我已经搬出来一个月。不见。”宋星河说。
“那……”
“你怎么总是那么多问题?”
华年叹了口气,终于踮起脚尖,细细密密吻了他。
宋星河第二天便要出差去美国,要一大早出发。昨晚被华年闹到天亮,没睡觉便拎着行李出了门。出发之前,他打电话问华年是否酒醒。
“现在我可是你男朋友了?”宋星河问。
华年摇头,“还有好长一段考验期。”
宋星河笑着说:“昨晚你吻了我,记得?”
华年做出很吃惊的声音:“明明是你吻了我。”
“昨晚有人说喜欢外滩的华尔道夫酒店。”宋星河说。
“无耻!趁着我酒醉,想要轻薄我么?”华年大声恶人先告状。
“想要轻薄你,现在你已经躺在酒店一丝不挂了。”宋星河说。
“那你怎么不下手?”华年刚问出口就知道错了。收回已经来不及,脸热辣辣红起来。
“还真有女人催着男人下手的。好吧好吧,等我美国回来,一定下手。”宋星河大笑。
华年知道被宋星河抓住语病,必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华年骂:“人心不古,色魔当道。”
宋星河却突然声音柔软下来:“我想,我们第一次应该在你清醒的时候。”
心头被巨石狠狠撞击了一下,华年说不出什么滋味,全身轻飘飘起来,连脚底板脚指头尖都红了。
华年刚来上海那会儿,经常听她租的房子隔壁上海姆妈扯着嗓子骂十八岁思春的女儿,莫要骨头轻,莫要骨头轻。
原来骨头轻,是这个感觉。就是轻了,飘到云里去。
还好是在打着电话,华年连忙含混掩饰:“你肯定是嫌酒店贵。”
突然那头一阵沉默。这阵沉默把刚才所有的笑闹打散,空气里一粒粒都是尴尬的分子。
过了好一会儿,宋星河说:“我不是一贯小气的。”
华年打着哈哈:“我就是开个玩笑。”的确是个玩笑,每次说他小气,不过是女孩子盯着男孩子的一个不值得一提的错处不放,取笑和撒娇有时候是一个意思。
华年听到那头传来催着登机的声音,连忙找了这个借口,挂了电话。
他是真的马上要在云端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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