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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元凶(1 / 2)

第二十八章

元凶

明幽一行刚出西城门,开元城的夜寂就被打破了。两千武侯在全城一百零八条街、一千七百八十巷中展开了搜查。武侯们手持搜查令,挨家挨户敲门进去,一边对户口,一边询问:“近日可曾见生人出没?家中可曾住过外人?”也有说见着生人的,也有说没见着生人的,却都道:“哪里敢藏外人在家中?”武侯们临走时少不得提醒:“若藏匿罪犯,与犯人同罪;若见生人不报,徒刑一年!”

闹了半夜,全城的百姓都醒了,因事关重大,也都顺从了官府的搜查。到下半夜,便有武侯公开道:“城中藏有敌国细匪,若见可疑人迹,速速去武侯铺报告!细匪凶悍,切勿自行捉拿!”

满城哗然。一行行全副武装的骁翊卫从大街小巷驰过,百姓们打着灯笼守在屋前,一见卫兵停马便问:“哪国的细匪,西项还是东洛?”有卫兵道:“还在查。各自回家看好门户,莫叫匪徒乘虚而入。”百姓又问:“放火的就是他们?”卫兵道:“八九不离十了。”

百姓们哪里肯回去,左邻右舍都聚在一起探讨,更有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与官兵一起搜寻起来,犄角旮旯都不放过。不多时,只见一人被骁翊卫抓住,蒙了脸押过大街,围观的百姓都传道:“抓到细匪了!”反惹得那人叫道:“我是本地的贼,不是敌国的匪!”有百姓竖耳听他的口音,证实道:“是本地人。”

纷纷扰扰,一夜未宁,直到城中一百零八面报晓鼓渐次响起,许多人熬不住困倦,已准备回家休息了,忽然大街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百姓们探头望去,只见几十匹骏马风卷而来,后跟着十辆囚车,每一辆车中都有一名封了口、绑了手的匪徒。

有人问:“细匪抓到了?”一个武侯高声应道:“抓到了!”又有人问:“哪国的细匪?”不等武侯回答,有人道:“这白面削身的模样,难不成是东洛的?”顿时众人都道:“果然像东洛人。”武侯们再不答话,领着囚车往开元府去,而街上百姓将“纵火犯是东洛细匪”的消息口口相传,两个时辰后,整个开元城都听说了。

载着苏叶的马车走得并不快,一夜之后,才走出未离原,到了宁州境内。天明时,明幽听不见苏叶叫了,便下马悄悄跑到车边,踮起脚从车窗缝往里瞧,隐约看见苏叶倒在榻上,不动不响,她慌忙叫:“停车!”

骁禁卫吆停了马,明幽爬上马车,解开车门绳索,弯身进去看苏叶,苏叶的面色惨白,双目涣散,魂魄已似飞了一般,明幽颤声道:“苏叶,你、你没事吧?”

苏叶方回过神,用虚淡的眼睛看她,道:“幽儿。”

明幽道:“我……”

苏叶问:“我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赶我走?”

明幽不敢说,只道:“我、我对不起你。”

苏叶道:“你怎么了?还是我怎么了?别瞒我,告诉我。”

明幽把头摇得发髻也乱了,钗也掉了,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苏叶道:“你说出来,我若错了,我会改,只是别赶我走,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明幽还摇头,苏叶便哀求道:“无论如何,你该让我明白!”

明幽道:“你……你……二郎……”吐了几个字,她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自己到底是害怕苏叶给二郎带来灾祸,还是忌惮苏叶和二郎的传闻?

苏叶听见“二郎”两字,却不再追问,悄悄松开了牵着明幽衣袖的手。

明幽道:“我对不起你,你怪我我也无怨。”

苏叶道:“我不怪你,是我的错。”

两个人相对无言,明幽啜泣,苏叶沉默,过了许久,苏叶方道:“我再求你一件事。”

明幽忙道:“你说。”

苏叶道:“你要我走,就让我回东沅去。我回家,和爹娘在一起,他们一直在等我回去的,我不能再去别的地方。”

明幽道:“太后不许你回东沅,她要你去东洛,或是西项。东洛和大焉就要开战了,我不放心你去,只有去西项,你也许不会有事。”

苏叶道:“也许不会有事?我孤身一人被丢去异国他乡,你说我还有活命吗?”

明幽道:“可是太后之命,我怎敢违抗?火灾之后,二郎朝不保夕,只有太后能保他。”

清泪淌过苏叶的脸颊,她闭了眼。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王怀岁在车外道:“唐夫人,该走了,不然入夜也到不了宗山城。”

明幽只顾看苏叶,苏叶黯然道:“好,好。我去西项。”

车轱辘吱呀吱呀艰涩地响,马车又慢慢向前去了。

当全城报晓鼓都息止,唐瑜站在开元府门口,看着十辆囚车歪歪扭扭开过来停下,武侯们将十个纵火嫌犯抓下车,移交给了开元府缉捕司,缉捕司将嫌犯关进审讯室,唐瑜随后进去,不到一个时辰出来了,袖手坐在椅上闭目养神,也无人敢上前询问,忽然唐晋进门道:“二郎,娘子的婢女来了。”唐瑜睁眼问:“什么事?”锦儿匆匆忙忙进来,开口便问:“二郎,娘子在不在这里?”

唐瑜道:“不在。她不在家吗?”

锦儿一听不在,当下哭道:“明娘子昨晚带苏娘子出门,一夜都没回家。”

唐瑜蓦地站起,道:“她说没说去了哪里?”

锦儿道:“我们问了,娘子不肯说,又不许我们跟着。”

唐瑜道:“就她们两个?”

锦儿道:“是宫中来人,把两位娘子接走的。”

唐瑜一边往外走,一边叫唐晋牵马,锦儿跟在身后道:“前儿晚上崔太后唤娘子进宫说话,娘子回来后就神思恍惚,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问又什么也不说。昨儿晚上又有宫人来家,明娘子就把苏娘子扶上马车,一起去了。”

唐瑜翻身上马,先往龙朔宫去,把守正仪门的禁卫将唐瑜拦住,道:“唐府尹未受宣召,不能入宫。”

唐瑜道:“太后昨夜宣家妻进宫,一夜不曾遣回,唐瑜来请太后明示究竟。”

禁卫却记得,道:“太后是前夜请唐夫人来说话,昨夜并未宣召。”

唐瑜道:“昨夜有宫人亲去唐府接了家妻来,如何说未宣召?”

领头的禁卫拿出出入簿来,翻给唐瑜看,道:“实是正月十六戌时二刻入宫,丑时三刻出宫,未曾留宿夫人。昨夜没有夫人进宫的记录。”

原来进出龙朔宫的一切人员身份、姓名、进出时刻都被簿子记录了,唐瑜看了看,果然没有明幽出入的痕迹,只好打马离了正仪门,转往明府去。

明家奴正在打扫前门,看见唐瑜来,都迎上去作揖道:“姑爷来了。”

唐瑜问:“娘子有没有来家?”

家奴们互相一看,都道:“不曾回来。”

唐瑜不放心,下马进了明府,明熙虽不在,文昭侯和夫人却在家,唐瑜跪行子礼,明夫人先问:“幽儿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唐瑜心知不妙,如实将前后都说了,文昭侯和夫人慌忙叫了三四百个家奴去满城寻。唐瑜自辞了岳父岳母,又去孙府找蝉衣,蝉衣也说没见,唐瑜再去和明幽有来往的几位娘子家问,都说不知去处,唐瑜心急如焚,纵马在开元城寻了几条街,忽然想起明幽是和苏叶一起,兴许两人是到军营见唐珝去了,于是又出城往校军场来。

到校军场时,士兵们正在早练,唐珝和十九个士兵站成一排习射,若是长箭脱靶便要受罚,他正专心致志瞄准,忽然一个士兵高声道:“唐珝,你哥哥来找你!”唐珝惊讶回头,手指一松,箭往别人的靶上去了,士兵们都喝倒彩,道:“唐珝,要举五十次石锁!”唐珝道:“一会儿回来举!”说完一路小跑去营门口见唐瑜,唐瑜问:“明幽和苏娘子有没有来找你?”唐珝奇道:“怎么会来找我?亲朋无故来探视,我又要受罚!”唐瑜最后一丝希望落空,终于显出心惊之色,唐珝忙问:“怎么了?”

唐瑜道:“前夜太后找明幽进宫说话,明幽出宫后就去开元府找我,那时人多事杂,我虽看出她遇到了事,却执意要她回家,待我忙完再说。昨夜又有宫人去家中找她,她带了苏娘子一起去了,又没叫家奴,又不说去向,一夜未归,我去龙朔宫寻人,龙朔宫却说昨夜她们不曾进宫。”

唐珝浑身汗毛直竖,问:“在城中找了没有?”

唐瑜道:“唐明两家家奴都在寻找,还不知下落。”

唐珝道:“我和你去找!”说完让唐瑜先等着,自己转回校军场找孙牧野请假,孙牧野听他说完原委,便点头放人,兄弟俩策马在未离原上四处问寻踪迹,近中午时,两个寻到未离原之西,终于一个住在官道边的私驿店主道:“早上看见一个华衣小娘子,同几个兵家装扮的人,拥着一辆马车往那边去了。”唐瑜和唐珝加紧扬鞭,往西驰去。

月上旷原的时候,明幽一行终于到了宗山城下。过了时辰,城门早严闭了,王怀岁在城下叫道:“龙朔宫内侍王怀岁请城门守将说话!”

城头值守的士兵听说是龙朔宫人,便去请了守将出来,守将问:“什么事?”

王怀岁道:“奉太后旨意,送人离境,沿途见旨放行。”

守将下了城头,把城门打开一条缝,带一队士兵出来道:“有凭证没有?”

四个骁禁卫一齐拿出关牒,守将接过验看了,又问:“马车里是什么人?”

王怀岁道:“要送离境的人。”

守将道:“也要有凭证。”

王怀岁拿出圣旨给他,守将看明白了,打开车门一瞧,道:“圣旨说送一个人出去,里面怎么有两个?”

王怀岁道:“躺着的是要出去的,另一位是来送行。”他走到马车边,伸手道,“唐夫人请下车。”

明幽看苏叶,苏叶却漠然看着车顶,明幽心中愧疚,说不出诀别的话,扶着王怀岁的手臂下了车。

守将指着骁禁卫道:“你们和这辆车可以过去。”又问王怀岁,“你有没有关牒?”

王怀岁道:“我是送行,至此而止。”

守将点点头,向城头招招手,那城门便开了,明幽和王怀岁眼看四个骁禁卫分在前后左右护着马车,往深邃的门洞里去,很快没入阴暗中,守将和士兵也都进去了,关门声响起,两扇厚重的城门从两边往中间合,马车碾地的声音被挤得越来越远,眼看只剩一条拳头大的缝,明幽忽然道:“等一下!”

她跳下马,冲过去用双手挡城门,却被两扇门一夹,手指痛似断了一般,她尖叫一声,犹道:“开门!”

守将在内听见了,忙命开门,明幽闪了进来,一边跑一边道:“不去了!苏叶不去了!”她追上马车,爬上去打开门,道:“苏叶,你哪里也不去了,我们回家。”苏叶却早在身心两重痛楚中昏了过去。

明幽又下了马车,去拉转马头,王怀岁打马上来,道:“唐夫人这是做什么!”

明幽道:“我不许苏叶去了。”

王怀岁道:“唐夫人,事已至此,可不许变卦。”

明幽道:“我说不许就不许!”

王怀岁道:“送她出境是太后亲下的命令,谁敢违抗!”

明幽道:“那你回去让太后治我的罪!”说话间,已将马车掉了个头,一个骁禁卫下了马,过来夺马车缰绳,道:“唐夫人,你若带走苏叶,我们怎么向太后交代?”

明幽反问:“你们生生把苏叶往黄泉路上送,怎么向良心交代?”

王怀岁沉下脸道:“唐夫人这倒是把我们往黄泉路上送!”

骁禁卫闻言,都来拦阻明幽,两个人来拖她的手臂,明幽挣扎,挣不脱便怒道:“我是文昭侯之女,唐瑜之妻,你们敢碰我!”说得骁禁卫松了手。

王怀岁也下了马,不顾礼数,抢上前将明幽抱住,向骁禁卫道:“你们自去,不要管她。”骁禁卫听了,便撇下明幽,将马车门关好要上路,明幽叫得声嘶力竭,道:“不许走!不许走!走了我饶不了你们!”

明幽越反抗,王怀岁越抱得紧,冷笑道:“是唐夫人自己把苏叶送到这里来的,你饶不了谁?”

明幽一听,顿时哭得不能自已,道:“苏叶!我对不起你!”

四个骁禁卫各自上了马,还没扬鞭,忽听一个声音道:“且慢!”众人又回头看去。

目瞪口呆的城门守将此时才回过神,他走上前来,用手中的刀鞘敲了敲王怀岁的手臂,道:“你虽不算男人,到底也不是女人,对这位夫人扯扯抱抱的,好不好意思?”

王怀岁一愣,讪讪收回了手。

守将问明幽:“你刚刚说你是谁的妻子?”

明幽道:“唐瑜。”

守将道:“开元府尹唐瑜?”

明幽道:“是。”

守将道:“他是我们将军的侄子。”

明幽方才反应过来,这已是唐瑜叔父唐之盈的地界,她知道得救了,一下了软坐在地上,泣道:“你们救救苏叶!”

守将便向王怀岁和骁禁卫道:“你们回去,马车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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