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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桑梓津(2 / 2)

孙牧野道:“一百二十四。”他抬眼看殷虚,“他们本不该死,至少不该今日死。”

殷虚干咳了一声,道:“我瞧今日的局势,蛮力是冲不上去的,冲上去也不好打,得想别的法子。”

孙牧野闷了半晌,道:“我有法子。”

殷虚道:“哦?”

孙牧野道:“我在河上想到法子了。”

殷虚道:“说来听听。”

孙牧野还没开口,却见杨小满急匆匆跑来,老远便叫:“孙将军!”

孙牧野问:“什么事?”

杨小满道:“打起来了!”

孙牧野起身再问:“说清楚,谁打起来了?”

杨小满道:“乔恩宝和唐珝打起来了!”

唐珝被架回军帐之后,孤零零在帐中躺了一天。晚饭时,苗车儿来问:“唐珝,你要不要吃饭?”唐珝道:“不吃。”苗车儿去了。过一会儿,杨小满也进来问:“唐珝,你这样躺着不无聊?”唐珝道:“习惯了。”杨小满道:“走,咱们看斩逃兵去。”

唐珝问:“斩逃兵?”

杨小满道:“今天有人怯战逃回来,被抓住绑了,军正判了他死刑,一会儿就行刑。”

唐珝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

杨小满道:“看个热闹。”

唐珝道:“要去你去,我不去。”于是杨小满也去了。

唐珝翻一个身准备睡了,忽而听见有人一阵小跑,掀帐进来,他只当是同住的伙伴,也不回身,谁知那人再无声响,似乎站在帐中一动不动,只是喘气声急,唐珝忍不住翻身一瞧,却是个不认识的小兵,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他吃了一惊,忙坐起来问:“你是谁?”

那小兵道:“唐三郎,救救我!”

唐珝道:“你怎么了?”

那小兵道:“今日渡河,我……我逃回来了,现在他们要杀我!”

唐珝道:“你为何要做逃兵?”

小兵道:“我不能死!我是家中独子,爹娘半生只得我一个,我死了,谁为他们养老?”

唐珝迟疑道:“可你犯了军法,我哪里救得了?”

小兵道:“你是唐家三郎,你哥哥是帝师,是开元府尹,你去向孙将军求情,他们一定饶我!”

唐珝犹豫了,那小兵叩首在地,道:“爹娘尚在,不敢先死!”

唐珝还没说话,又听帐外一阵喧哗,许多人追近了,那小兵急道:“三郎,救我!”

唐珝道:“好,你到我身后来。”

那小兵忙跑到唐珝身后躲着,唐珝的心跳也快了,眼见帐布上人影幢幢,随后帐门被掀开,五六个兵走了进来。

带头的正是乔恩宝,见到那小兵,笑道:“我说你能逃到哪里去。”他无视唐珝,直接绕过去抓人,“走,生死就是一刀。”

唐珝一下抓住乔恩宝的手臂,道:“你别杀他!”

乔恩宝问:“怎么了?”

唐珝道:“他不是故意做逃兵,是因为他家里还有父母。”

乔恩宝道:“这就奇了怪了,谁家里没有父母?”

唐珝道:“他是独子,他死了,父母怎么办?”

乔恩宝道:“今天你为了父母逃命,明天他为了儿女逃命,索性大家都不打了,高高兴兴回家团圆,行不行?”

唐珝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恩宝道:“那你什么意思?这个逃兵饶了,下回别人跟着逃,千人万人都做逃兵,仗还打不打?”

唐珝妥协道:“就这一回。”

乔恩宝道:“军正下了判书的!”

唐珝道:“我已经答应要保护他了。”

乔恩宝道:“那你可要食言了。”说完又去拖那小兵,唐珝一下闪到小兵身前挡着,推了乔恩宝一把,道:“我说到做到!”

乔恩宝也气道:“唐珝!这里不是开元城,姓唐的说了不算,你明不明白?”

唐珝道:“和我姓什么没关系!”

两个兵又来拉他,道:“唐三郎,军法在上,你别捣乱。”

唐珝硬护着小兵不让,道:“我一会儿去和孙将军把实情说明白,你们等一等。”

乔恩宝的眼珠一转,道:“好,你现在去说,他在营地西北边一里远,我们在这儿等着。”

唐珝道:“好!”向小兵道,“你随我去。”

乔恩宝道:“别带逃兵去。”

唐珝问:“怎么?”

乔恩宝道:“殷娘子也在那里。昨日他们在中军帐里怎么让孙将军难堪,你也亲眼看见了,如今孙字营出了逃兵,当着殷娘子,孙将军脸上过得去?你单独去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

那小兵忙道:“唐三郎,你带我去!”

乔恩宝骂道:“孬种,你就躲着吧!孙字营丢不起这脸!”

唐珝道:“我回来之前,你们不许动他。”

乔恩宝道:“放心,我们等孙将军的回复。”

唐珝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么多兄弟都听见的。”

乔恩宝拍他肩膀道:“你信不过我?”

唐珝道:“信得过。”

乔恩宝道:“那你快去。”

唐珝便向那小兵道:“我去请孙将军放你,你安心等着。”立马出了帐,一路小跑往西北去,跑出百来步,忽听得身后“哟嗬”声沸起,回头一看,自己帐前围了许多士兵,他心中大叫不好,又转身跑回来,从人群中挤进去一看,那小兵已身首分离,血流一地。唐珝怒不可遏,冲过去一拳打在正擦刀的乔恩宝脸上,道:“卑鄙小人!”

乔恩宝道:“我执行军法,怎么卑鄙了?”

唐珝道:“你刚才怎么答应我的?”

乔恩宝笑道:“那是哄小孩子的权宜之计,谁当真了?”

唐珝悲愤异常,抽出横刀向乔恩宝一劈,道:“偿命来!”

周围士兵叫道:“唐珝,军中持械私斗,也是死罪!”

乔恩宝险些被砍中,也动了肝火,他把刀丢在地上,一边脱上衫一边道:“来来来!咱们不斗,就练练筋骨!”

唐珝道:“好!”也扔了刀,赤了上身,把抹额一紧,冲过来扳住乔恩宝的肩就要摔,乔恩宝道:“好小子!动真格的!”说完弯下腰,反抱住唐珝的腰一举,倒把唐珝摔在地上,唐珝爬将起来,依样俯身去抓乔恩宝的腰,乔恩宝也压低身子防御,两个人绕着圈斗起相扑来。唐珝寻不到乔恩宝的破绽,便伸双手去推乔恩宝的肩,乔恩宝就势拉住唐珝的手,一扯一顺,唐珝扑倒了,众士兵都起哄道:“唐三郎输了!”乔恩宝坐在唐珝身上,作势挥拳,道:“小子,认输吗?”唐珝猛然伸手,把乔恩宝的脖子死死勒住,再一翻身把乔恩宝反压,一拳捣在他的脸上。围观的士兵多数与乔恩宝熟,与唐珝生,见乔恩宝吃亏,立刻来拉唐珝,劝道:“唐三郎,算了算了。”唐珝被拉起来,乔恩宝一起身便踢他肚子,唐珝又拿膝盖顶乔恩宝的心口,相扑成了斗殴,一时打得难解难分,到后来两人顶牛僵持,你扳住我的肩,我箍住你的臂,谁也胜不了谁,忽然乔恩宝发觉围观士兵都安静下来,也不叫好喝彩了,他拿眼睛一瞟,瞟见了站在人群外的孙牧野,赶忙松手,向后让了一步,唐珝的力气一下子遇空,险些踉跄扑倒,还不罢休,向着乔恩宝的鼻子又一拳,这一回,乔恩宝不躲不让,哎哟一声,鼻血流了出来,唐珝方才停住了。

乔恩宝一边擦鼻血一边叫:“孙将军!”

唐珝一愣,顺着乔恩宝喊的方向看,这才发现了孙牧野。

孙牧野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乔恩宝道:“四华子今天做了逃兵,被军正判了死刑,唐珝拦着不让行刑。”

孙牧野问唐珝:“你怎么拦着?”

唐珝道:“他是家里独子,他怕父母无人赡养才逃的。乔恩宝说了暂不行刑,等我回明你了再说,可我一转身,他就把人杀了!”

孙牧野道:“你来回我,我也要依军正的判罚行事。”

唐珝道:“这不一样!”

孙牧野问:“怎么不一样?”

唐珝心急不会措辞,只道:“就是不一样!”

孙牧野再问:“打架是谁先动的手?”

士兵们齐声道:“是唐珝!”

孙牧野道:“关两人的禁闭。唐珝两天,乔恩宝一天。”

唐珝道:“乔恩宝言而无信,要不要罚?”

孙牧野问:“军法有这一条没有?”

众士兵都笑回:“没有!”

孙牧野道:“没有就不罚。”说完转身就走,唐珝在后不服气道:“他是你亲兵,你就护着他!”孙牧野充耳不闻,几步走远了。

唐珝和乔恩宝被分别关进了两个马厩。夜深以后,乔恩宝气消了,隔着一堵草料和唐珝打招呼,道:“唐三郎,莫生气了。”

唐珝装没听见。

乔恩宝道:“以后咱们说一是一,再不骗你了。”

唐珝道:“我再不会信你!”

乔恩宝道:“刚刚孙将军叫人来说,我们关一两个时辰就出去。”

唐珝问:“真的?”

乔恩宝笑道:“说了再不信呢?”

唐珝又上了一回当,决心再不和乔恩宝说一句话。乔恩宝甚是无聊,又在那边变着法儿逗唐珝聊天,唐珝不理他,数着眼前飞来飞去的苍蝇蚊子,怎么也睡不着。到下半夜,忽然营地中号角声大作,两人忙站起来看,只见将士们纷纷从帐中跑出来,不到半刻,都在空地集合了,骑兵们听完主将说话,都跑来马厩牵马,乔恩宝问一个兵:“是有敌情吗?”那兵道:“要和右厢军换营地了。”唐珝忙问:“那我们呢?”那兵道:“孙将军说不到时候不放你们出来。”不多时,又有许多步兵来拆马厩,把仅剩的几根木头一起抬走了,留下唐珝和乔恩宝守着乱糟糟的草堆不知所措。

虽然白天大胜,丁明焕却无心睡眠,还在中军帐里看兵书,到了下半夜,他隐隐听见对岸人喊马嘶,又有士兵进帐来报:“丁将军,焉贼正在调动兵马。”

丁明焕出帐去看,只见焉军竖起中军大旗,骑兵、步兵都往南去,他忙道:“我们也南去!别被甩脱了!”

丁明焕早将九万兵力也分成七军,一对一盯紧焉军,西岸怎么动,东岸也怎么动,严防焉军寻到空子悄悄登岸,他自己主盯焉军中军,绝不许孙牧野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焉军看见了对岸的洛军,却不恼火,隔着河招呼道:“我们和右厢军换营,你们呢?”洛军回应道:“巧得很,我们也是!”于是两军夹河同进,走了十多里,那边孙牧野扎营,这边丁明焕也扎营,洛军的中军帐刚刚搭好,却听见那边又在吵,焉军主动叫道:“我们又要和左厢军换营,你们去不去?”洛军道:“顺路顺路!”

焉军中军向北驰去,时而和右虞候军擦身而过,时而和左厢军并驾齐驱,七军都调动起来了,北的去南,南的来北,没一刻停歇,丁明焕跟着孙牧野跑上跑下,扎了四回营,换了五回方向,累到大半夜,他忽然醒悟过来:“任孙牧野耍什么花招,没有船就过不来,我只跟紧他们的船不就行了?”于是问:“焉船都在哪里?”稍后,士兵来回:“分在三处停泊,各自相去十里。”丁明焕问:“一处有多少只?”回:“不到两百只。”丁明焕知道焉军的底,总共就五百来只船,现在都在这三个地方,遂也将全军分成三部,固守三处,任焉军怎么转移,他都岿然不动了。

焉军的调动直到天明才止。适时东方朝阳升起,丁明焕又来到河边,把桑梓津从南到北五十里巡视了一遍,只见焉军的布防和昨日并无二致,还是七军七处连营,右虞候军、右厢两军、中军、左厢两军、左虞候军次第排开,他心中怪道:“焉贼折腾整整一夜,到底图什么?”

丁明焕疑虑重重,北上出桑梓津二十里,便见河窄流急,河中礁石遍布,舟不能行,筏不能过,他还想往上去,卫兵道:“越往上越凶险,焉贼无论如何过不来。”丁明焕听了,便勒转马头往回走,南下出桑梓津二十里,只见两岸直山如刀,猿猴也难立足,人马绝上不去,丁明焕又找手下将领问话,将领们都道:“人马都是跟紧的,没看出他们有什么打算。”丁明焕的心放下了。黄昏时回到中军,卫兵端来一碗鱼汤稀饭,他端起碗喝,喝到一半,一根鱼刺卡住喉咙,咳也咳不掉,叫也叫不出,卫兵忙端来醋水,灌了两碗,才勉强将鱼刺咽了下去。

丁明焕只觉一颗心悬着不到底,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剩下的汤饭再也吃不下去,干坐半天,忽听帐外士兵在问:“还有哪部兵没吃饭?”

有人应:“都吃了。”

士兵又问:“战马的夜草都拉来了没有?”

帐中的丁明焕周身一凛,霍然起身,道:“快去数数焉军还有多少战马!”

卫兵一愣,道:“什么?”

丁明焕道:“传令各军,去数对岸焉军的战马!”

命令下发到各军,都派人去一五一十地数,把对岸散放的、圈住的战马都数了一遍,先后报上来:焉军右虞候军三千、右厢两军两千、中军两千七、左厢两军一千二、左虞候军一千,共计九千九百匹。

丁明焕的脊背在发冷,问部下:“前日探子来报,焉军有多少骑兵?”

部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人道:“两万两千。”

丁明焕把碗啪地摔在地上,道:“那还有一万两千一百匹战马去了哪里?”

几个部下不能答。

丁明焕火速往帐外冲,口中大叫:“全军十足戒备!”一出帐,便听见营地四方都在喊:“焉贼来犯!焉贼来犯!列阵迎敌!”

大河对岸,焉军左、中、右三军同时吹响了号角,五百木舟、竹筏和牛皮筏在大河上齐头并进,直向东岸开来。洛军早将九万精兵分作三军,此时也迅速往河滩上集结,转眼布好了阵形,单等焉军上岸。坐镇中军的丁明焕策马巡阵,高呼道:“成败在此一役!莫惜矢石!把焉贼打到河底去!”

今日的焉舟比昨日众,也比昨日疏,五百舟把战线铺了三十里,进鼓声也绵延了三十里,浪头驮着轻舟,一如万马奔腾,烈烈轰轰,声势浩大。洛军的矢石不知该瞄准何处,便漫无目的往河上乱撒,十射而九空,三轮箭射完之后,洛兵上弦之速,渐渐慢于焉舟冲驰之速,便有焉舟如灵活的游鱼逃脱稀松的箭网,往东岸逼近。先是一舟两舟,再是十舟百舟,最后四百五十焉舟结成舟阵,破了洛军箭石的防御,一万余焉兵抢上了滩。

河滩上,拦着一排长墙,以木车和石土堆砌而成,墙后守着洛军长矛兵,伸出千支长矛,往焉兵身上刺。重甲焉兵上前,一边以长矛反击,一边以刀斧劈砍,要把守墙攻破。丁明焕纵马巡视第一圈,尚见两边打得有来有回,巡视第二圈,便见长墙断了几个口子,焉兵陆陆续续冲进来,与洛兵捉对厮杀,再巡视第三圈,便见有个口子拉了十来丈宽,近百名焉兵如入无人之境,又闯又杀,当先一个戟将,容貌俊秀,一身金铠熠熠生光,手中丈二花髯戟刺如赤链蛇舌,扫如金钱豹尾,戟风所至,洛军如波开浪裂,丁明焕忙问:“那边是哪个贼子?”

洛兵回道:“用戟,是殷虚!”

丁明焕拍马上前,叫道:“取孙牧野首级,赏金二千斤;取殷虚首级,赏金一千斤!”

殷虚应道:“丁明焕!你不记得被殷虚打哭的时候了?”

丁明焕高声问:“殷虚,孙牧野在哪里?”

殷虚道:“你只认得孙牧野,不认得殷虚?”

丁明焕笑道:“怎么不认得?焚香婢生养的私儿!”

殷虚怒发冲冠,戟风变厉,道:“一定打到你终生不忘!”殷字营一万精兵此时已聚首于一处,不到一刻,便把长达六里的洛中军防线扯了个粉碎。

不多时,焉舟两次往返,又送来三万兵,殷虚部、吴九龄部、王虎部已尽数登岸,分别缠斗洛军中军、右军和左军。丁明焕却不慌不忙,数着焉军三四万人都过了河,便道:“收网了!”把令旗一招,叫待命的重甲骑兵全部投入战场。在中军,约一万洛骑组成方阵,倚仗包了铁甲的战马,一步步推过来,殷字营全是步兵,见有铁蹄杀来,便一声令下,渐次退出残墙,聚于河滩之上,丁明焕眼看计谋成功,喜得挥手道:“把焉贼全赶下河!”话音未落,忽闻军阵之北传来冲锋的号角,忙问:“哪来的声音?”

北边的右军阵隐约乱了,多人在呼:“孙牧野!孙牧野在攻右军!”丁明焕大惊,当即道:“骑兵!随我去救北边!”殷虚应道:“你敢去!”把戟一招,殷字营立刻聚成锥形阵,向洛骑兵反推过去,洛军若回身去阻击孙牧野,必被殷虚追袭后背,丁明焕只好道:“先斩殷虚!速战速决!”

殷虚道:“斩首多少金?”

丁明焕道:“三千斤!”

殷虚赞道:“本该强过孙牧野!”

丁明焕亲自入阵强攻,要急速打垮了殷虚,才有余力去战孙牧野,可殷字营勇悍难敌,洛骑冲突不出,两边战得难解难分,只一炷香的工夫,北边又起了烟尘,丁明焕问:“怎么回事?”

洛兵们一个个往那边看,又一个个把话传过来,道:“孙牧野攻来了!”丁明焕策马去高处,果见北边尽头,一片焉军骑兵踏入了洛军右军,轰隆隆如天兵战车,把一路所遇之阻碾得粉碎,洛军军旗倒伏,战马溃逃,丁明焕急怒攻心,大声喝问:“他们怎么过河的?!”

10

孙牧野清楚,两岸相隔只有二十丈,自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对岸的监视,他不能在洛军的睽睽注目之下分兵,他的计策,便是趁夜半天黑,频繁调兵,乱中求变。从左虞候军到左厢军,从右虞候军到右厢军,每与一军合营、错营、分营之时,他都悄悄把精锐骑兵分出来,撤出营地。十多次转营之后,中军六千骑兵、右虞候军三千骑兵、右军一千骑兵、左虞候军两千骑兵神不知鬼不觉地远离了河岸,再北上桑梓津,在津北二十五里处停了下来。白天丁明焕也曾北出桑梓津,却只停留在二十里远的地方——他若再往前走五里,便能看见对岸乌压压的一万两千匹战马和一万两千名轻骑兵。

焉军已没有木材、竹子做舟筏,却还剩八百只食用的羊。焉兵杀羊取皮,做成了六只长宽各五丈的羊皮筏子,以铁杆、铁索、草绳把六只筏子捆成一体,一头绑在西岸,选五十名善泳死士,牵引另一头游过河,绑在东岸,半天之内,沙麓河上横起了一道浮桥。骑兵们牵着马过了河,等到开战之际,也向洛军发起了攻击。洛军九万兵马若合在一处,这一万轻骑兵也难敌,偏偏丁明焕将大军分作三处,一处只有三万人,是以孙牧野全然不惧。当是时,洛军右军正在河边与吴字营陷战,孙牧野率一万焉骑自北而来,阴袭左翼,猝不及防的洛军战阵一冲即溃,孙牧野与吴九龄部会师,再与殷虚部同攻洛中军。丁明焕眼看大势已去,遂长叹一声,南下与左军合流,一起向东撤去。焉军以战损四千的代价,夺下了桑梓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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