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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昔日恩仇(1 / 2)

第五十一章

昔日恩仇

又过两日,大焉允治六年的除夕到了。蝉衣中午离了云阶寺,领着星官儿回了燕然巷,一进门,门仆陈留便笑道:“果然是团圆夜,孙二郎才回来,娘子也回来了。”

星官儿听了,便要钻进府寻人,蝉衣偏把它拉住,呵斥道:“你就这样想他!”勒令它和自己慢慢走。走到荷池,先见武器毡包堆在一旁,再走十余步,便见孙牧野背对自己,半跪池边,把池水舀进一个花钵,那背影专心得很,竟听不见一人一虎过来的动静,星官儿一个长跃过去,趴在孙牧野背上,孙牧野反手过来拍拍它,还去舀水,蝉衣走过去,在他身边站住了,孙牧野抬头看了看她,捡起身边一个小布包,道:“蜀水花种子。”

蝉衣不解,问:“什么?”

孙牧野道:“从夜州采的蜀水花种子。”他从包里抓出种子来,撒入钵中,“到春日开花后你看,是不是比未离原的香。”

蝉衣只站着瞧他忙活,一语不发,忽然小路那头现出一个陌生人,远远作揖道:“那边可是右将军?”

孙牧野起身问:“你是谁?”

那人再揖道:“下走是恭王府丞。现有涅火军校尉唐珝在王府门前闹事,侍卫们捉拿他虽易,恭王却顾全大局,不愿伤了王师和右将军的颜面,故遣下走来报一声,将军若得空,就请把唐珝领回去。”

孙牧野一听,便和府丞出了孙府。蝉衣把花钵看了半晌,俯身舀半勺水添上了。

王府门前,唐字营一百多个士兵全聚齐了。唐珝气势汹汹如一头小狮,手持金环刀向府内喝道:“恭王出来!你和我当面对质!”士兵们皆道:“打进去!”只有唐晋和唐冲两个在拦,哪里拦得住。隔着府门,一个侍卫在内叫道:“你兄长自己修史修岔了,和千岁有什么关系?你有胆,去龙朔宫闹!”

唐珝更是大怒,道:“恭王用的那些阴谋诡计谁不知道!他若敢作敢当,就叫他出来!”

语声传进去,侍卫们都道:“他在公然辱骂千岁。”一个道:“把他抓了算了。”另一个道:“还是去请恭王示下。”

于是到了寿阳观,禀报了恭王。恭王端端正正服下丹丸,淡然道:“世道不同了,这些孩子是闹上天也不怕的,你今日抓他,明日涅火军就敢来砸王府的门,难道要我们和他们真刀真枪打一场?赢了也没什么脸面,孙牧野把他带走就是了——孙牧野来了没有?”

府人回:“府丞去了大半日,多半要来了。”

唐珝在外叫了半晌无人理会,又道:“再不出来,我可砸门了!”

府中不应,唐珝便三步两步迈上阶,挥起金环刀力劈王府大门,却没注意士兵们忽然全没了声儿,才劈了两下,高扬的右手突地被人擒住,他勃然大怒,转头道:“你做什么?!”

话出一半,对上了孙牧野严冷的眼,唐珝一愣,兀自倔道:“你做什么?”

孙牧野道:“回去。”

唐珝道:“不!我要见恭王!”

孙牧野道:“回去!”

唐珝道:“我不回去!我哥哥被恭王陷害了,我要找他算账!”

孙牧野的手猛一使劲,把唐珝拖下了阶,唐珝大叫:“我哥哥去芦州了!被他们害走了!”

孙牧野一拖三五步,唐珝踉跄着,拼命挣扎,道:“你别管!这是我的事!我哥哥走了!”

孙牧野停下脚步,盯紧了唐珝。

唐珝问:“怎、怎么?”

孙牧野冷然道:“我哥哥死了。”

唐珝问:“什么?”

孙牧野不再答,拖着唐珝大步走,又向众士兵道:“都回家去过年!”

到了佩鱼巷,孙牧野推着唐珝进了唐府门,唐珝回到家,眼中才滚出两颗泪珠来,又赶忙擦去。孙牧野问:“年夜饭吃什么?”

唐珝道:“我不吃。”

孙牧野挽袖子道:“我去做。厨房在哪里?”

唐晋带着孙牧野到了唐家厨下。厨门边系着一只兔,案上有半边羊肉,池中有两条鱼,篮中许多蔬菜。他把羊肉切块,用黄酒和姜汁渍了三刻,然后把肉块和葱蒜用大火翻炒,倒水焖煮,再放萝卜、当归、党参、蘑菇入锅,加盐、花椒、八角一起细熬;趁熬汤的时候,他宰鱼去鳞,杀兔褪毛,肉全切成薄片;把白菜、菠菜、莴菜叶也洗净了,各自分篮装好。半个时辰后,羊肉汤的香气把半个唐府都罩住了。

唐珝还在惜环院一楼的小厅里坐着发呆,孙牧野右手端铜锅,左手提两篮肉蔬,腋弯夹一坛剑南烧春进门,道:“接一下。”

唐珝上前接了铜锅,安在炉上,孙牧野把火拨旺,让铜锅在上沸腾,分了碗筷给唐珝,自己夹一片鱼肉,涮了涮,捞出来一尝,又添了些花椒进去。忽然窗户翻红,照得满室生光,又闻爆竹声在四面八方唱和,孙牧野道:“家家都在吃年夜饭了。”

唐珝抽了抽鼻子,开坛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孙牧野,道:“不知唐二现在走到哪里了。”

孙牧野道:“想来已经进芦州了。”

唐珝道:“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年夜饭吃。”

孙牧野道:“驿站也有年夜饭。”

唐珝叹了口气,喝了一大口酒,孙牧野也喝了一口。

唐珝问:“你恨吗?”

孙牧野道:“恨谁?”

唐珝道:“让你失去哥哥的人。”

孙牧野沉默良久,后道:“恨。我恨派他修栈道的卒子,恨判我们株连罪的人,恨叛国投敌的父亲。”

唐珝道:“那,你的恨如何消解?”

孙牧野道:“打云州念波城。收回这座城,我就解脱了,不恨了。”

唐珝道:“云州念波城……是你父亲叛卖的城池吗?”

孙牧野点头,将酒一饮见底,道:“你的恨要消解,比我简单得多。”

唐珝问:“我要怎么做?”

孙牧野道:“好好干,你越争气,你兄长回来的机会越大。”

唐珝道:“等我也有了千军万马,就谁也不敢欺负唐二了。”

孙牧野道:“过两年,檀州就是你的战场,你要做好准备。”

唐珝道:“何止打檀州?将来,将来我要随你打念波。”

孙牧野一笑,向他举了举酒碗,唐珝也举了,两个对饮而尽。

惜环院的二楼房中,也煮着一只小铜锅,苏叶半倚榻上,并不动箸,蝉衣便轻声道:“他是粗人,只会做这些浓膻的食物,我去为你煮些清淡的来,如何?”

苏叶怅然道:“不,姐姐,纵是玉食金肴,我此刻也吃不下。”

蝉衣道:“我知道,你还在担心幽儿和唐二郎。”

苏叶道:“姐姐,我失去的不只幽儿和二郎。”

蝉衣问:“什么?”

苏叶一语未出,泪光先现,便把话咽了回去。蝉衣看了看苏叶苍白的容颜,又见她双手始终护在肚上,忽地醒悟,问:“你有身孕了?”

苏叶珠泪滚落,道:“现在没了。这孩子前几日还在我的肚中闹呢。”

蝉衣心中一颤,几番欲言又止,道:“我,我也不知怎么劝你了。”

苏叶道:“那些宫人,去了势的宫人,他们为何……”她不知该怎么说,便用发抖的手在虚空中比画,要把那屈辱的场景向蝉衣倾诉,“为何也要侮辱我?”

蝉衣忙把她的手握住,道:“他们的心也残缺了。”

苏叶道:“我不明白,为何总是我。姐姐,你说,难道是我上一世害了许多男子,所以这一世,他们……他们……”

蝉衣道:“别胡思乱想,不是你的错。”

苏叶凄然问道:“那为何永远是我呢?”

她一哭,那窗外流光溢彩的烟火也颓黯下去,蝉衣叹了口气,心中悄道:“她若生了一张平常的面孔,或许还能有宁和的一生吧。”

忽听得唐珝在楼下叫:“唐冲,再去提几坛剑南烧春来。”苏叶忙拭去泪,向蝉衣道:“姐姐,你别和三郎说,他还什么也不知道。”

蝉衣道:“你有身孕的事,他也不知道?”

苏叶道:“我怕他在夜州练兵不安心,不敢和他说,如今看来,幸好他不知道。他失去兄长,本就心里不痛快,再知道这件事,又不知要发作成什么样。”

蝉衣便道:“好。”

锅中白羊汤沸了半晌,蝉衣舀起两勺来,吹冷了,叫苏叶喝下,苏叶慢慢喝了,道:“这做汤人的手艺,姐姐真该好生尝尝。”

蝉衣口中道:“有什么好尝的?”却不自觉举勺抿了一口。

苏叶问:“姐姐,你和孙将军好没好?”

蝉衣反问:“什么叫好?”

苏叶道:“要么把心给他,要么把身给他。”

蝉衣道:“我的心给了你和幽儿,身给了云阶寺。”

苏叶道:“那为何他一从夜州回来,你就从云阶寺还俗呢?”

须臾,蝉衣道:“我明日还回云阶寺去。”

苏叶忙拉住她的手,道:“姐姐,我说着玩的,你多陪陪我。”

蝉衣道:“那就不许提他了。”

偏偏孙牧野的说话声从楼下时不时传来,苏叶幽幽道:“提不提,他都在,姐姐躲不掉。”

蝉衣不语。苏叶道:“姐姐,我想你和孙将军好。”

蝉衣嗔道:“你倒偏向他,来赚我呢。”

苏叶道:“不,我是有私心的。”

蝉衣问:“怎么?”

苏叶道:“我没了孩子,没了幽儿,不敢再没有你。我真怕有一日醒来,你却离开了开元城,离开了大焉,再也找不到了。”

蝉衣无端端出神起来,苏叶道:“你就应了孙将军,成不成?你嫁给他,就永远不会离开了。我若想你了,可以随时去孙府找你;你若想我了,也随时来唐府找我。将来三郎和孙将军出去打仗,咱们两个就住在一处,等待的时日就不会寂寞了。”

蝉衣却道:“我是嫁了人的。”

苏叶道:“可公子醇早从世间消失了,你等不到他了。”

蝉衣道:“他还活着。他若死了,全天下都会知道,若无消息,就是活着。”

苏叶道:“若他已过上平民百姓的日子呢?若他已娶了别人呢?”

蝉衣喃喃道:“娶别人?”

苏叶道:“你们离别已近十年,他对你的心,不知还剩下几分,若他遇见别的美人……”

蝉衣道:“他不会。”

苏叶道:“我不信男人。”

蝉衣道:“你若知道我和他经历过什么,就会信他了。”

片刻沉寂之后,两人同时叹了一气。楼下此刻也安静得很,苏叶挂念唐珝,因道:“我去看看他们。”蝉衣忙把她按住,道:“外面冷,我去。”她出了门,下到一楼,把窗户轻轻推开一线,看见一锅汤还在煮,酒坛子倒了许多,而唐珝仰躺在座席上,孙牧野俯卧在毛毯上,都醉眠了。

不只是开元城,未离原上的除夕节也十分热闹,沧山虽然萧索,那山下村庄的爆竹响、鸡犬吠还是遥遥传了上来,修儿站在溪边俯看原上,杜若在厨下忙了半日,出来问:“修儿,你在做什么?”

修儿道:“阿娘,山下过年真热闹。”

杜若道:“过来帮阿娘放食案。”

修儿便跑去竹屋,摆了两张食案、两张座席,杜若先后端了两碗水煮鲜鱼、两盘蒸茄、两碗平菇葱汤、两盘蜂蜜炖肉块、两碗稷饭来,分放两张食案上,修儿坐上右边一席,杜若却道:“阿娘今早如何说的?慎终追远,除夕勿忘祭拜祖先。”便牵了修儿的手,出了竹屋,到了小溪边,吩咐修儿面西而跪,修儿便问:“祖先在西边吗?”

杜若道:“是。”

修儿道:“他们在那边做什么?”

杜若道:“他们已长眠了。”说毕,将一杯屠苏酒倾入小溪,吩咐修儿九拜列祖列宗,修儿依言拜了,杜若这才带他返回竹屋,一个坐左席,一个坐右席,修儿又问:“为何只有我们两个?”

杜若问:“怎么?”

修儿道:“山下农家过年,好多亲戚。我们的亲戚呢?”

杜若道:“我们没有别的亲戚了,阿娘只有你,你也只有阿娘。”

修儿道:“和别人家不一样。”

杜若道:“是。”

修儿等母亲动了箸,自己才举筷,忽而又问:“薛台令呢?”

杜若道:“薛台令今日不来授课。”

修儿道:“他也要过年?”

杜若道:“是。”

修儿道:“他和谁过年?他有阿娘没有?”

杜若道:“修儿,你的问话越来越多了。”

修儿不吭气了,先夹一筷鱼丝吃,又放下筷子,拿勺子舀稷饭吃。杜若却忧心忡忡,无心进食。修儿八岁了,越长大,他心中的疑问会越多。他若始终庸钝如农家子,倒是好事,可他偏偏善思勤学,颖悟过人——终究是流淌卫氏血液的子孙。杜若隐约觉察到,修儿的成长,很快便将不由自己掌控了。

吃过年夜饭,修儿帮母亲收拾餐具到厨下,见锅中还有一条鱼、一碗蜂蜜肉块、一盘蒸茄,想是母亲以为薛让会来,为他准备的,可他到底没来。母亲道:“这些放在灶边,明日吃。”说完便去屋后洗碗,修儿想了想,取过一只竹篮来,把鱼、肉、茄都摆进去,提上竹篮,向屋后道:“阿娘,我去桥那边走一走。”

杜若道:“一刻之后就回来。”

修儿应了,提着竹篮出了门,过了溪,也穿出了竹林。既然母亲也为薛让准备了饭菜,说明薛让没去别的地方过年,原本会来,可为何又没来?修儿一直蒙母亲和薛让的教导,知道尊师敬长的道理,他不愿薛让冷冷清清过节,便好心为他送年夜饭去。

修儿不知道薛让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住在何处,每回见到他时,他都是从竹林里慢慢踱出来,可回去时,是去了哪里?修儿出竹林后便迷糊了。后山这一片,从来人迹罕至,这条羊肠小道下到山脚,是个小村庄,薛让和村里那些人衣裳举止都不一样,肯定不是在那里。后山不在,莫非在前山?可母亲一直说,前山有凶兽,专咬人的手指头吃,不许自己去,这可如何是好?修儿纠结了顷刻,还是往前山而去。

沧山虽不绵阔,却崎险,一条杂草路想必是农夫和薛让踩出来的,歪歪斜斜,隔三五步便蹲着一只蛤蟆;走过十几步,便是陷坑,再走百来步,又是矮崖,修儿小心翼翼护着篮中食,走了半个多时辰,方转到了山前。这是向西一方,修儿眺望山下,竟有一座灯火辉煌的城池。修儿知道这是开元城,他只去过两三次,是母亲带他走后山,在原上绕了一大个圈才走到,他本以为这城离自己极遥远,谁知就在眼下。修儿看见大街小巷都有爆竹闪光,原来世上还有千万户人家也在过节。修儿看了一阵,继续往前走,此时山路渐渐平缓了,走了千多步,便见一座庄子立在前方,庄前果然有一头凶兽,五丈高的身躯,铜尾铁头,龇牙咧嘴,修儿不知它会不会吃人手指头,他在暗处静静观察,见凶兽始终一动不动,便折一根木棍在手,要过去试探,忽然凶兽身后的庄门开了,修儿警觉地躲了回去。

一个身影从庄中走出来,正是薛让,他回头向法吏道:“关门,我今夜不回来。”法吏应道:“是。”把庄门关闭了。薛让慢步离了山庄,却不走修儿来的路,反而往更僻远处去,修儿狐疑起来,悄然跟踪而去。

走到看不见直辨堂和獬豸像的时候,薛让钻进一片松林,借着残星弱光走,全然不知身后五六丈处还有一个人。越往密林深处,修儿的猎奇之心越重,不需人教,他自觉屏住呼吸,走得轻,迈得徐,没有惊动四周分毫,只有那一篮食物还紧紧提着,不知几时才能给薛让。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到了松林尽头,是一片厚苔遍布的绝壁,薛让沿着山壁向东行了八百余步,忽而身子往壁上一闪,竟不见了,修儿踩着他的足迹过来,把枝叶杂草都拂开,发现山壁上有个二尺宽、六尺高的缝,濡臭的风从缝中吹出来,令人后脊发寒。修儿稍做迟疑,还是侧身挤了进去,十多步后,山缝越走越宽,可容他正身前行了,又走三十来步,忽然前面一亮,修儿忙止了步,身子贴住山壁看去,是薛让点亮了火折子,里面现出一个三四丈方圆的洞屋子来。

薛让用火折子点燃了洞壁上的火把,向洞屋暗处道:“我来看你了。”

暗处有一汪水潭,谭边有一个铁笼,笼中却不知是人是兽,闻声动了一动,薛让去笼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壶酒、两只酒杯,道:“今日是除夕,我来陪你过年。”

笼中物慢慢坐起来,竟是个老人,脸埋在数尺长的须发中,不知从前是何模样。

薛让倒了酒,递杯进笼,老人接了。薛让道:“又到了年终回顾的时候,我来向你禀报,这一年御宪台做了些什么。这是御宪台成功之年,也是失败之年。今年御宪台处理刑讼四百五十八件,惩治不法之徒七百二十八人,无一人冤屈,此为成;而案发数和罪徒数远少于当年,此为败。”

薛让又道:“当年你我共事之时,御宪台之势何其兴盛,一年斩首的罪徒也有三两千,西市口的血腥气经年不散,国家才迎来风清弊绝、国泰民安的曙光。可这五年,不是沧山一处说了算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分权掣肘,让多少该死之人还苟活世上。”他长叹了一口气,“年复一年,时不我待。御宪台不能再退让了。明日之后便是新年,沧山也将气象一新。”

那老人终于启口问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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