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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士子(1 / 2)

第五十章

士子

二十九日过去,明日便是向如意宫交初稿的日子。深夜,崔太后的贴身太监王怀岁来到集贤殿。大殿中央七位士子七张席,围而趺坐,见王怀岁进来,都不说话,王怀岁先笑道:“七位学士真辛苦。”七子问:“内官驾临,有何见教?”

王怀岁问:“太后差小奴来问一声,先帝实录写好了没有?”

申寒峻道:“下午已誊写完毕。”

王怀岁道:“拿来我瞧一瞧。”

申寒峻道:“明日唐鸣玉自会呈送太后。”

王怀岁道:“学士最好拿来小奴看一看,是好是歹都叫太后有个准备,不然明儿乍乍地送到面前,若有一言半语扎了眼睛,谁都担待不起。”

宋心湖道:“所谓实录,便是将先帝毕生事迹据实记录,是好是歹,太后心中早有数,还何须做准备?”

王怀岁听见“据实记录”四个字,唰地变了色,喝道:“稿子在哪里?拿来!”

七子齐道:“须明日亲呈太后!”

王怀岁啐了一口,道:“我平生最厌和士人打交道!一根筋的陈腐气!”便命小宦官,“给我搜!”

那十来个小宦官便在大殿散开,去书桌上乱搜乱检,眨眼把典籍丢得满地都是,一个士子起身去拦,道:“这是国家史馆,藏的史册何其珍贵,岂容你们践踏!”

两个小宦官把那士子架开,道:“学士息怒,我等是奉太后之命行事。”

小宦官们上蹿下跳,翻箱倒柜,士子们看着满地零落的卷册和札帙,怒道:“侮辱斯文,是集贤殿之耻,龙朔宫之耻!”

申寒峻长叹一声,走到西面,拉开窗帘,露出窗台上齐整堆放的竹册,道:“初稿在这里。刚刚把墨晾干。”

那堆竹册仿佛有慑人的威力,一现身,嘈杂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王怀岁走过去,问:“就这么一点?”

申寒峻道:“共三十卷。”

王怀岁问:“有多少字?”

申寒峻道:“计一万五千九百九十五字。”

王怀岁叹道:“那般壮阔的一生,竟然一万字就概括了。”又问,“写先帝继位的,是哪一卷?”

申寒峻还不想说,王怀岁道:“申学士趁早说,不然孩儿们去一卷一卷翻坏了,还要劳烦你们重抄一回。”

申寒峻愤道:“第十五卷。”

王怀岁便过去找,找出第十五卷打开看,看到中间几行,冷森森笑了,小宦官们围过来问:“王公公,怎么写的?”

王怀岁道:“我念给你们听:十一年六月初二,伏兵千潺涧。及佑出,左右射佑下马,佑乞告免,不许,亲枭其首,弃于河道。旋入寝宫,告上曰:‘已斫佑首。’上惊惧而崩。”

一语未了,小宦官们大惊失色,伏地大哭道:“何苦来哉!竟如此污蔑景帝、桓帝和前太子!”

王怀岁向七子道:“这些字叫太后看见,诸公的九族还活不活了?”

七子道:“九族易灭,事实难改!”

王怀岁便叫道:“孩儿们,点火!”

七子大怒,均道:“史馆不能见明火!”

小宦官们却不理,在大殿中央点起一堆火来,王怀岁拖着散开的卷册走到火盆边,丢了进去,火舌立刻把竹册舔住,七子大急,连忙上前,小宦官们横拦出来,不许靠近。众人眼睁睁看着牛皮绳被烧断,竹册散作一片一片,竹上字迹渐渐焦黑,皆悲道:“焚书辱士,历朝罕见!”

王怀岁冷笑道:“诸公今夜把十五卷改写了吧,保重。”便领着一群小宦官赫赫扬扬出了集贤殿。

七子去火中救出十来支残缺的竹片,其余早化作了灰烬。一个问:“这可如何是好?”

申寒峻起身道:“我要去如意宫,向太后申诉。”

其余六子道:“同去!”

近丑时,如意宫的守宫人本已昏昏欲睡,耳中忽闻踏步之声,睁眼一看,七个士人并肩而来,宫人问:“来者何人?”

宋心湖道:“集贤殿士人请见太后。”

宫人道:“七位学士见谅,太后早歇息了。”

申寒峻道:“今日太后的内侍监王怀岁大闹集贤殿,烧毁了先帝实录第十五卷,我等要求严惩王怀岁。”

宫人便进去了,顷刻又出来,道:“太后说,书既然烧了,再写一回就是。”

申寒峻怒声道:“欺辱史官、毁灭史册是重罪,太后如何敷衍我等!”

宫人耸肩道:“七位学士还是赶紧回去重写吧,小奴听说明日就是交稿之期了。”

宋心湖道:“上回写的给烧了,这回如何写,请太后明明白白指示。”

宫人道:“太后当真休息了。”

宋心湖道:“那我们就等到太后醒来!”七人在如意宫门下坐成一排,宫人一看不对,又进去了。

半个时辰后,如意宫门大开,两行宫人提着灯笼拥着一人出来了,申寒峻心中一凛,暗道:“莫非是太后来了?”再凝目一看,却是王怀岁。王怀岁笑容可掬道:“七位学士为了王怀岁,在此饮了一夜北风,真是过意不去。”

七子皆怒目而视。

王怀岁道:“七位学士告王怀岁,告倒了没有?若没有,王怀岁可要反告七位了。”

宋心湖反问:“你告我们什么?”

王怀岁道:“告你们四重罪:毁谤先帝,要挟太后,渎乱史馆,擅闯后宫!”

七子被激怒,纷纷道:“无耻宵小,血口喷人!”

王怀岁长袖一挥,抽出一卷黄册,道:“太后有旨:集贤殿七士人夜闹深宫,罪同谋逆,着骁禁卫即刻逮捕七子,押送沧山!”

此话一出,七子皆惊,申寒峻高呼道:“太后岂能听信王怀岁谗言!申寒峻请见太后!”

已有一列佩刀骁禁卫过来,把七子压在地上,拿布巾捂口,绳索绑身,推上马车,火速驰离了如意宫,王怀岁看着马车消失,干笑了一阵,才进门去了。

这夜,卫熹一直学到子末才去休息,唐瑜出了御书房,便徒步往集贤殿来,进大殿后,只见殿中一片狼藉,几个太学生正在收拾残局,见了唐瑜,皆道:“唐先生可算来了!”便把经过说了一遍,唐瑜立刻转身往如意宫去,走了大半个时辰,到了宫门下,此时已不见七子身影,唐瑜叩门高呼:“唐瑜求见!”

足足叩了两刻钟,宫门才开,王怀岁毕恭毕敬走出来,道:“唐先生如何还没休息?太后早已安寝了。”

唐瑜问:“集贤殿七学士在何处?”

王怀岁道:“七位学士强闯如意宫,惹得太后大怒,已经派骁禁卫送出宫了。”

唐瑜问:“出宫?去了哪里?”

王怀岁道:“沧山。”

唐瑜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要被你置于死地!”

王怀岁道:“未宣而至之罪。”

唐瑜道:“唐瑜请见太后。”

王怀岁道:“太后心疼病犯了,才煎了安神的药吃了睡下,实在不能见唐先生。”

唐瑜目视王怀岁,道:“七位学士为何会冒险来如意宫请命?是谁撺掇了这把火?”

王怀岁躬身道:“先生是在说小奴吗?小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后。”

唐瑜道:“你是内臣,要明白内宫外朝的界限。如意宫的事,该你伺候,集贤殿的事,不该你过问。内臣干政是死罪!”

王怀岁忙道:“先生言重了!小奴一心一意伺候太后,太后说什么,小奴便做什么。”

唐瑜再不听他辩解,径自去了。

卫熹在离卯初还有二刻起了床,刚刚梳洗完毕,宫人来禀道:“唐瑜在外等了陛下一夜。”

卫熹忙道:“什么事?请进来。”

须臾,唐瑜进来了,礼道:“陛下,集贤殿七学士危矣,唯陛下能救!”

卫熹吓了一跳,问:“他们怎么了?”

唐瑜道:“昨夜如意宫内侍监王怀岁到集贤殿无故寻衅,焚毁了先帝实录第十五卷,七学士到如意宫请命严惩奸宦,却被王怀岁谗言污蔑为谋反,现已被关押至沧山大狱,性命危在旦夕,请陛下即刻下旨,将七学子无罪释放。”

卫熹道:“有这等事?我去问问太后。”

唐瑜道:“陛下乃天子,有自立自决之权!”

身旁宦官忙道:“先生此言差矣。哪里有母亲才开口,孩子便驳回的道理?”

卫熹便道:“正好我要去给母亲请安,待我问清了因果,稍后给先生答复。”

唐瑜道:“请陛下慎思:七学士为先帝修史,兢兢业业不辞劳苦,他们不该以言获罪,因文遭难。”

卫熹道:“知道了。”匆匆梳洗完毕,乘辇往如意宫而去。

崔太后一夜没睡安稳,因为要等卫熹来,还是勉强起了床,还在对镜梳发,卫熹进了门,先行见母大礼,后问:“母亲,昨夜如意宫抓捕了集贤殿七位修史的学士,是吗?”

崔太后笑道:“谁把消息传得这样快?”

卫熹道:“母亲,是不是真的?”

崔太后道:“是。”

卫熹问:“为什么?”

崔太后道:“他们写了不该写的东西,我叫王怀岁给烧了,他们要我惩罚王怀岁,那不是叫我自己罚自己吗?我就把他们送上沧山去冷静几日,反思过错。”

卫熹道:“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

崔太后把宫女屏退了,自己拿梳子梳头,半晌道:“就是那件让你父亲受尽天下唾骂的事。”

卫熹道:“千潺之变?”

崔太后点头,卫熹陪着母亲沉默下来,后道:“千潺之变是真的,对不对?”

崔太后道:“陛下一定要知道?”

卫熹道:“我是一国之君,也是父亲的儿子,我该知道真相,好的坏的都该知道。”

崔太后便徐徐道:“是真的。前太子无能,他若继位,会把大焉拖入深渊,只有你父亲,才能旋乾转坤,把大焉引上正道。他做到了,如今传位给你,你也做得极好,灭北凉,败东洛,是你父子二人的功绩,足以证明你父亲在千潺涧的决断无比正确。陛下如今该明白,帝王家的是非,和凡人不同,我们做错的事,是为了走对的路,我们负一人,是为了天下人。”

卫熹道:“那学士们写的是事实。”

崔太后严厉道:“是事实,未必能见世!”

卫熹道:“可他们也不该因为写下事实而受罚!”

崔太后道:“若不罚,那从此人人皆可写,人人皆敢说,你父亲的名声、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卫熹道:“可唐先生说了,士子不该以言获罪,因文遭难!”

崔太后道:“唐先生还说了什么?”

卫熹道:“先生说,圣主要有豁达心胸,要建清平之世,不能动辄严刑峻法……”

崔太后把梳子啪地往梳妆台一放,道:“豁达!你叫人去他面前骂唐之弥是贪污犯,看他豁不豁达!刀子没扎他的心口上,他自然劝人豁达!”

卫熹见母亲动怒,便不敢说话了,崔太后道:“这是你头一回顶撞母亲。我真不知唐瑜平素都教了你什么?就教你反对母亲的旨意?我开始后悔请他做帝师了。”

卫熹道:“先生教的是为君之道。”

崔太后道:“什么为君之道?夜半三更带你出城看挑夫们聊天扯皮,就是为君之道?竟一个侍卫也不带!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母亲怎么办?”

卫熹吃惊道:“母亲怎么知道了?”

崔太后冷笑道:“我知道的不少呢!‘这年纪的少年就该反叛母亲’‘天子有自立自决之权’,是不是他说的?”

卫熹一听便叫道:“怎么才一会儿,话就传到这里了?”

崔太后道:“我若没有些耳目,就被他蒙在鼓里了!我就这一个儿子,难道放着让他带偏不成?”

卫熹急道:“不是母亲想的这样!先生是好先生!他都是为了我好!”

崔太后道:“我对唐瑜不薄了,他以后少挑拨我母子的关系!”

卫熹翘着嘴,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崔太后把他拉过来,一面抚他的脸,一面道:“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先生再好,都有他自己的心思,只有母亲,才会从始至终陪着你,可以把心剜给你,把命掏给你。”

卫熹道:“可难道天子不应该自立吗?”

崔太后道:“当然应该,等你长大成人了,母亲会把一切都交给你自己去做,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小,还不知道路怎么走,母亲还放心不下。”

卫熹便不吭气了。

崔太后拍了他半晌,道:“打起精神,上朝去。修史的事,陛下不要再过问,交给我去管。”

卫熹问:“还修吗?”

崔太后道:“修。我再给唐先生选七个学士,一定修出一卷良史来!”

唐瑜在集贤殿等到日中,等来了卫熹被驳回的消息,他又起身往如意宫来。宫门下,王怀岁已恭候多时,笑道:“唐先生如何又来了?”

唐瑜道:“我来见太后。”

王怀岁道:“太后身体还是不适。”

唐瑜愠怒道:“臣有要事向君禀报,君岂有避而不见之理!”

王怀岁道:“太后只说,又为先生选了七位学士,助先生修史。”

唐瑜道:“不必选了,太后想改的二三行字,唐瑜亲笔撰写!”

王怀岁忙问:“那先生要如何写?”

唐瑜冷然道:“是太后教导唐瑜,还是宦官教导唐瑜?”

王怀岁闻言一愣,塌下脸进去了,三刻之后出来,道:“太后说了,唐先生想如何写便如何写。”

唐瑜拂袖而走,王怀岁又道:“还有一句要紧的。”

唐瑜便回头,王怀岁笑道:“太后说,先生提笔之前,可以去沧山看望七位学士。”

唐瑜向宫中道:“多谢太后。”

一个时辰后,正在直辨堂断案的薛让听法吏来报:“唐瑜来了,他想见牢里的七学士,放不放行?”

薛让把笔在指尖转了两圈,道:“晾他五日再放行。”

五日后,法吏打着灯笼领着唐瑜进了沧山大牢,边走边道:“唐府尹若以为学士们在沧山受了委屈,就错了。我们没动谁一根手指头,是他们自己在闹绝食,再过一两天,多半要出人命了,府尹既来了,就劝劝他们。”

绕过七八道暗廊,走到一间大牢前,法吏开门放唐瑜进去了。牢顶吊着一盏灯烛,照着七个衰弱的人,全似失去了知觉,只有倚坐墙角的申寒峻,面色虽憔悴,却含笑微声道:“鸣玉来了。”

唐瑜在牢房中间跪拜诸子,道:“唐瑜含愧来见诸公。”

那六子无力回应,只有申寒峻道:“何愧之有?你我皆无愧于心。”

唐瑜问:“为何要绝食?”

申寒峻道:“慈镜先生不肯饮食,我等自当从之。”

宋心湖是士子领袖,他一绝食,士子们便谁也不动筷。唐瑜挪到宋心湖身边,轻唤道:“慈镜先生。”

申寒峻道:“先生从昨日到现在都是昏迷的。”

唐瑜叹息。申寒峻问:“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形?谁在修实录?”

唐瑜道:“只有一个了。”

申寒峻问:“你?”

唐瑜道:“是。”

申寒峻道:“你要如何写?”

唐瑜道:“我不知道。”

申寒峻笑问:“是来讨我的主意吗?”

唐瑜道:“我不知道。只是心指引我来了。”

申寒峻沉默许久,道:“唐鸣玉,你和我们不一样,所以不必走和我们一样的路。”

唐瑜问:“什么不一样?”

申寒峻道:“我们只是士子,言行只需遵从我们的心。可你还是官,你担负了更多。譬如削封之事,你若败了,削封策就败了,封地上的黎民皆败了,所以你不能折在中途,不能进这沧山大牢来。”

唐瑜轻点头。

申寒峻道:“守道,是士子的事,不是官的事。我们来做士子,你去做官。能屈能伸、懂得妥协的官,才是成大事的官。”

唐瑜又点头,申寒峻道:“切记,无论你要做什么,首要是二圣的支持,所以你为先帝写实录,只能有一种写法。”

唐瑜心中已然明朗,道:“多谢先生指点。”

忽听那边一个苍老声音道:“申寒峻,你是在教唆唐瑜篡改历史吗?”

申寒峻道:“慈镜先生,申寒峻为自己选了对的路,也为唐鸣玉选了对的路。”

宋心湖道:“他的路不由你选。”向唐瑜道,“任你做多大的官,总归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你若权欲熏心,屈节媚上,唐家便要毁于你之手!”

唐瑜道:“先生息怒。”

宋心湖道:“你明白说来,要如何写!”

唐瑜不应,宋心湖恨得捶地道:“我亲眼!亲眼看见太子身首分离!我掀开棺盖看见了!他们肆无忌惮把太子草草入棺火葬!一颗头、一截身子就那样拼着,那脖子砍得平平齐齐,分明是刀锋!他们装视而不见,你们也装充耳不闻!”说毕,涕泪俱下,又昏迷在地。

唐瑜忙过去把宋心湖扶起,半晌,宋心湖缓过气来,紧攥住唐瑜的手,道:“不要乱写,否则,我做了鬼也要找你!”

铁门开了,法吏叫道:“唐府尹,再不走天黑了。”

唐瑜只好抽身道:“诸公见谅,唐瑜告辞。”

申寒峻道:“等一等,我还有事相求。”他向唐瑜招了招手,唐瑜便过去,申寒峻道:“我一直劝你好生做官,是有私心的。”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来,塞进唐瑜的袖,唐瑜问:“这是什么?”

申寒峻道:“一封疏,给圣上的。”

唐瑜问:“什么疏?”

申寒峻道:“请建夜州学疏。”

唐瑜不解,申寒峻道:“大焉十三州,只有夜州没有官学,那些博学多才的学士,谁也不愿去穷乡僻壤教书。山重水叠,世间的学问进不了夜州,孩子们的目光也透不出大山。中原人都说夜州无才子,可我们的学生想学,却找不到求学之门。我先后上了三封奏疏,请在夜州各地开办官学,请朝廷派遣优良的学士去教孩子们,奈何人微言轻,圣上没有放在心上。我想请你出面,把这封疏呈给圣上,请他认真看一看,想一想。”申寒峻抖着语声说道,“倘若能在夜州办学,十年之后,安知夜州不若中原人才之盛!”

须臾,申寒峻又道:“我在集贤殿这些年,只想做成这一件事,却一直没能如愿,若你说服圣上准了这奏疏,我便无憾了。”

唐瑜却推手,拒了那张纸,申寒峻诧异道:“鸣玉?”

唐瑜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亲手交给圣上。”说完起身,出了牢房。

唐瑜走后三日,申寒峻觉得自己到了濒死边缘,他爬到牢门边,把手中宣纸向外伸去,叫道:“这沧山大牢可有仁人志士,愿将这疏送入龙朔宫?此愿未了,申寒峻不能瞑目!”

牢门外一个尖声道:“申学士写了什么疏?给小奴瞧瞧。”

牢门开了,先进来两个掌灯小宦官,后是王怀岁现身,他走到申寒峻身边,抽过宣纸瞧了瞧,竟作揖道:“申学士做的是功德无量的大事,学士快快随小奴进宫,送呈太后。”

申寒峻一愣,问:“什么?”

王怀岁笑道:“小奴来给诸公报喜:先帝实录完结了。小奴特意来接诸公下沧山。”

宋心湖问:“完结了?”

王怀岁道:“是帝师唐瑜亲笔完结的。”

宋心湖道:“他是如何写的?”

王怀岁道:“慈镜先生休问,先回府沐浴用膳要紧。”

宋心湖厉声道:“你说!唐瑜是如何写的!”

王怀岁向牢外招了十几个宦官进来,道:“把学士们都架出去,一个一个送回家。”

宋心湖不肯走,道:“天昏地聩,我自当以死明志,你带他们走,我留在此地。”

王怀岁道:“架去车上拉走!休听这酸儒废话!”

宦官们便扶起七位学士,出了大狱,下了沧山,到了开元城中。不多时,载着士子的牛车分路而行,往各家而去,王怀岁过来问宋心湖:“老先生住何处?”

宋心湖道:“带我去集贤殿。”

王怀岁笑道:“去吧,去吧。你不过就是想看修好的先帝实录,你去看,看了就死心了!”便命牛车转道,一直进了龙朔宫,到了集贤殿下,把王怀岁牵下车,丢在台阶下,回如意宫复命去了。

宋心湖独自迈过十二级台阶,推开了集贤殿的大门。十余个太学生正在殿中整理书册,见了宋心湖,皆行礼道:“慈镜先生回来了。”迎上来扶,宋心湖先问:“先帝实录写成了?”

太学生道:“写成了。书已抄成十份,一份留存在集贤殿,九份已送往九州的书院。”

宋心湖问:“千潺涧是如何写的?”

太学生便缄默,宋心湖又问:“书在哪里?”

一个道:“前朝二十帝的实录,都藏在顶楼的乾元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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