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养心殿之后,翁同龢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情绪当中,神情恍惚,低头走了几步,竟然迎面撞上了载洸,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严肃地问:“皇城圣地,贝勒何故在此逗留?”
载洸客客气气地说道:“晚辈是在等翁师傅您呐。”
“等我作甚?我俩无话可说!”
“晚辈有些许肺腑之言,想要请教翁师傅。”
翁同龢这些年来一直被载洸忽悠,这会心里已经有了堤防,不想再被这小子下套,反正刚才在光绪面前已经撕破脸皮了,这会也用不着客气。
随即拱拱手,扭过头来,正眼都不看一眼,说道:“只要跟李鸿章等人同党者,老夫便无话可与之谈,恕不奉陪!”
说完,他甩甩手要走,载洸也不管什么礼仪,便从后面拉住了他一只手,“哎哎哎——翁师傅听晚辈一言再走不迟……”
翁同龢甩开载洸的手,带着怒气斥责道:“皇城如此庄严肃穆之地,贝勒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载洸总算让他止住了脚步,随即说道:“翁师傅可曾听闻,民间街巷的孩童,都在传诵一副对联,这头一句便是‘宰相合肥天下瘦’。”
李鸿章是安徽合肥人,宰相是当世人给他的职称,那时候只有当了大官,才能以其家乡的名字称呼,所以常被称为“李合肥”。
此句便是当时的人暗讽刺李鸿章,“肥”了自己,却“瘦”了天下。
翁同龢听完,便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戏谑嘲笑之意,“那李鸿章,贪得无厌,敛财无数,误国误民,此等无德无心之徒,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必将遭到世人唾弃!”
载洸听完他的慷慨陈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卖着关子说:“翁师傅可知,这下联是什么?”
“老夫深居朝堂,公务缠身,民间俗语,老夫哪有空闲听。”
“翁师傅既然不知,那就由晚辈告知吧。这‘宰相合肥天下瘦’的下一联,便是——“
载洸亮了亮眼睛,压低了声线,一字一句地说着:“司农常熟世间荒啊——”
翁同龢是江苏常熟人,人称“翁常熟”,而“司农”是对户部尚书的称呼。此语也是在暗讽翁同龢,自己“熟”了,百姓却“荒”了。
此联一语双关,连带着两个当朝重臣一起,无情地讽刺了一顿。
这句话,对一向以“清流”自居的翁同龢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他听完,先是脸一黑,随即甩甩手,坑骂道:“简直不可理喻!荒唐至极!是哪个市井小人作的对联?
老夫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何曾坑害过百姓一两银子!分明是有人故意诬陷!败坏我的名声!”
载洸随即扶住了他气得颤抖的手臂,笑了笑说:“翁师傅息怒——息怒。这民间谚语,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如今国家贫弱,外敌环伺,许多百姓仍然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然而,朝廷里的许多人,却不体恤人间疾苦,争权夺势,党争不断,百姓自然怨声载道。
翁师傅清廉,自然是世人皆知,然而清官不足以为百姓谋福祉,老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体察民情,有所作为的能臣。
悬崖勒马未可知啊,望翁师傅能够放下偏见,冰释前嫌,一心一意为国为民办实事,而不止于虚名,以防晚节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