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友荃接连苦笑了几声说:“哪里还有什么活路,你好好想一想。朝廷这一次是真的厌战,已经铁了心要促成和谈了。可是你看看日本人提出的条款,这条约无论怎么谈,都离不开割地赔款的事项,要是你我二人真的在一纸和约上签下姓名,回来之后,咱们就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世人还能容下我们?朝廷还能容下我们吗?
上面的人比我们两个机灵多了,真要是什么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哪能轮到我们两个?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又不想殃及自身,说以找了我们两个当替罪羊罢了。现在还把我们当得意门生,事成之后,我们就会像蹴鞠一般,被人踢来踢去……”
张荫亭抱着自己的脑袋,精神错乱般地直摇头,“你不要再说了……不不要再说了!不是这样的,绝对不会这样!中堂大人绝对不会对我们弃之敝履的,不会的……我现在就去推了这份差事!”
他正要起身的时候,被邵友荃一手抓住了,“你要推了这份差事?找谁推?找你那个貌合神离、明哲保身的恩师?还是那个一手遮天、翻云覆雨的皇太后?谁人会帮你?懿旨都下来了,难道你想抗旨不遵不成?”
张荫亭听完,精神恍惚地瘫坐在地上,渐渐地认清了这个他本不愿意接受的事实。“难道,本官的仕途,真的要断送在这里了吗?”
邵友荃在悲痛过后,反而释然了,一脸大义凛然地说:“张大人,横竖都是一死,既然结局已经无法改变了,为国为家,咱们都应该在谈判桌上,同倭寇据理力争。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是非成败,后人自有公论,我等无非就是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罢了!”
说完,他便猛地砸碎了茶杯以明志。而脚下的那个张荫亭,此刻正将双手搭在椅脚上,后知后觉般地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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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他们才到达了天津码头,准备登上商办衙门安排的轮船前往日本。当地的官员知道他们两个是要去跟日本苟和,唯恐避之不及,竟然没有一个前来相送,这个场景又给他们此次和谈之旅增添了几分落寞与凄凉。
而就在这时候,盛万颐却适时地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让这两个明面上高人一等的全权大臣,此刻内心竟然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喜悦感出来。
邵友荃:“原来是盛大人来了,昨晚夜宿天津,承蒙款待,让邵某在远离国土的前一夜,还能吃上一顿家乡菜,睡上一个安稳觉。”
张荫亭:“别人都说,直隶一带人杰地灵,除了北京独秀一枝外,这天津也算是名门望族、官吏商贾辈出的的圣地了吧,可是放眼望去,个个都是名不副实,虚有其表,只有盛大人一人,乃当世豪杰也!”说完,他还朝盛万颐竖起了大拇指。
盛万颐则朝他们拱手笑说:“二位大人太过抬举在下了,两位大人此去路途凶险,身上却肩负着国家众人,二位此行,不亚于当年张謇西行的壮举啊!”
邵友荃:“盛大人这话,言过其实了。您是明白人,这究竟是一份什么样的差事,我想你比我们两人心里都清楚。此去日本,真正凶险的,不在这万里波涛,也不在倭人枪炮的淫威,而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在人心,在浮言。
我等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官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用完之后,随手一丢,是死是活,就只有老天爷管了。”
盛万颐:“邵大人才是真英雄!我已在酒楼上面摆了一桌宴席,为二位大人饯行!二位大人是否愿意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