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天涯看向党向国,党向国知道没有选择,只得马上派人将张文杰从驻地接过来。
殷怀雨见党向国做了安排,看了下表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内如果我没见到张文杰,我们就同归于尽。如果你们不愿意,也可以,现在就撤出去。”
詹天涯要上前说什么,党向国制止了他,他又上前一步:“殷怀雨,我已经派人去接张文杰了,还有点时间,不如我们聊聊你父亲怎么样。”
党向国直接说了父亲这个词,也就是在验证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如果正确,那么殷杰就是殷怀雨的父亲。
殷怀雨闻言,低头看着被自己制住的殷杰:“殷杰,你听到了吗?人家已经知道你是我爹了,你还想隐瞒吗?瞒不住了吧?”
殷杰虽然睁着眼,但明显神情恍惚,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台阶下的众人此时都明白,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殷杰就是殷怀雨的父亲,而这个案子中除了张文杰有自己的动机之外,殷怀雨也有自己的犯案原因。
詹天涯没有再说话,现在应该将现场的主导权交给党向国,因为党向国既然敢开口,那就说明他肯定有自己的办法,也有一定的把握。
党向国借机又上前一步:“你和妹妹殷怀梦被父亲抛弃了,所以,你们一直在找殷杰,想找他复仇。”
党向国并没有说的那么清楚,之所以会留下那么多细节上的空白,就是故意让殷怀雨自己去填补。也只有殷怀雨自行填补,才会让真相变得完整。
党向国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詹天涯,詹天涯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又听到党向国说:“殷杰,你抛弃自己的亲生孩子,真不是个东西,你不配做男人。”
詹天涯立即会意,赶紧附和道:“你儿子这么对你,我们都很难同情你。”
年良也道:“一个父亲怎么忍心抛下自己的儿女?”
年良说话间,也用手碰了下夏侯,夏侯不知道怎么说,只得道:“是呀,你就该死,该千刀万剐。”
夏侯的话让詹天涯和年良都瞪着他,他这话属于在怂恿殷怀雨行凶。但实际上党向国的做法是表现出同理心,因为站在殷怀雨的角度,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他人的理解。党向国等人只有表现出理解,才能够缓解他现在的激动情绪,并且诱导他将实情说出来,同时拖延时间,等待张文杰的到来。
党向国同时也用手给后面的士兵打手势,那意思是,不允许开枪,就算有把握有机会也不要开枪,因为现场情况不明确,谁也无法保证击毙殷怀雨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后面的士兵都一个又一个将武器放了下来,但是没有关保险,始终将注意力放在殷怀雨的身上。
殷怀雨苦笑道:“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抛弃我们,但是我搞不清楚,我只记得那个雪夜,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殷杰正偷偷出门……”
殷怀雨一辈子都记得那个晚上,因为那晚发现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殷杰扔下自己的妻子和一对儿女,自己背着包袱离开,第二件事就是殷怀雨和殷怀梦成为了孤儿,因为他们的母亲当晚死了,是自杀。
殷怀雨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父亲背着包袱刚准备出门,门打开的那瞬间,月光映衬着雪地反射进来,殷怀雨清楚看到父亲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父亲的脸上满是惊恐。
没错,是惊恐,而不是愧疚,他在惊恐自己的偷偷离去竟然被发现了。但他只是愣了不到两秒便离开了,连门都没有顾得上关。
“爹。”殷怀雨只是低低地叫了声,他不敢大声,因为母亲和妹妹还在睡觉,而自己的妹妹才一岁半。
殷怀雨跳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就追了出去,等他出去的时候,父亲的身影在月光下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殷怀雨赶紧追了上去,追了一阵后,实在追不上的殷怀雨大声喊道:“爹——”
远处的殷杰驻足停下,没有转身,随后又继续朝着前面狂奔,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明所以的殷怀雨愣在那,不知道过了多久,寒冷终于唤醒了他的神智。殷怀雨转身往那座被称为家的破屋子走去,等他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妹妹不知道为何醒来了,坐了起来。
殷怀雨要上前的时候,却借着微光看到妹妹身上全都是鲜血,他立即冲上去检查,同时拼命去摇晃母亲,他以为妹妹受伤了,谁知道发现母亲已经死了,妹妹身上的鲜血全是妈妈的。
殷怀雨掀开破棉被发现,母亲用柴刀割破了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回忆到这里,殷怀雨愣愣地看着远处,目光忽然下落,落到党向国身上,但他还没有意识到,党向国已经趁着他诉说的功夫又朝着前面走了两三步,逐渐在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殷怀雨看着党向国说:“我在想,妈妈肯定知道爸爸要扔下我们,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那个贫困的灾害年代,怎么活下去?所以,她选择了死,只有死亡才能让她从惊恐和不安中解脱,对吧?”
第二天清晨,村公社的人来找他父亲上工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村长除了马上想办法去找殷杰之外,就是向上面汇报了情况,安葬了殷怀雨和殷怀梦的母亲。
母亲下葬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坑,什么也没有。所以,殷怀雨只记得母亲是被埋在雪地中,而那天的雪很大。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敢知道,只知道,从此之后,只剩下他和妹妹了。他必须好好活着,因为只有他活着,他妹妹才能活着,他妹妹只有他了,他也只有他妹妹了。
说到这,殷怀雨的眼眶中滚出眼泪来。
党向国没有动容,他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他必须把控局面。之所以会趁机一步步向前挪,就是为了找机会,找角度。因为在现场的人中,只有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一枪命中殷怀雨。
年良低着头,已是满脸泪水。詹天涯虽然心里也很难受,可依旧在强撑着,他的思维与党向国一样,他也在找机会。至于夏侯,早就哭得满脸眼泪鼻涕,为了抑制自己哭出声,还咬着自己的手掌虎口。
旁边那些战士也都很难受,也有不少人低头抹着泪水。
那些年自然灾害越来越严重,村里的人都逃荒去了,逃去哪儿呢?逃去城市。当时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都忘了粮食都来自于农村,农村都没有吃的,去城里难道就有吗?殷怀雨带着三岁的妹妹与村里的一个大妈去城里投靠亲戚,说是投靠亲戚,但那也是要面子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去讨口。
大妈身体并不好,没多久就撑不住了,所以,她决定往回走。为什么呢?因为落叶归根,她就算死也想死在家里。于是,那个下午,他们三人在一个岔路口分别。
大妈指着太阳的位置说:“小雨,你带着妹妹呀,跟着太阳走,只要跟着太阳走就有光,有光就不怕黑了。”
因为有光就有希望。
所以,殷怀雨带着妹妹便跟着太阳走,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太阳落山的时候是在西边,而升起的时候是在东边。而大妈,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了,也许她死在半路上了,也许她回到了家乡,做到了落叶归根。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年良插嘴问:“然后,你遇到了一个异道的人,这个人救了你们,你也当了他的徒弟。”
殷怀雨目光投向年良:“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道中人,我们异道里的人,身上都有一种东西,一般人发现不了,但我们互相都能感觉出来,所以,我提醒过张文杰,要小心你,你是最大的一个变数,也可能是唯一那个可以算出四方生死门位置的人,而我这个提醒让张文杰弥补了原本计划中的漏洞,更加完美的利用了时间差。”
的确,如年良所说,殷怀雨带着妹妹漫无目的的前进时,遇到了他的师父,让年良意外的是,他师父就是去年年良所遭遇的那个张师傅。这就是为什么殷怀雨也有花钱的原因,那花钱原本就是一对,张师傅将其中一枚给了殷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