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向来最懂事,从不用为父教,记得你七岁那年,把教书的先生气走了三个,你说先生们的孔儒之道不足以治国安邦,多学无益,你宁愿去舞刀弄枪,也不愿意好好学书。”太上皇笑着说道,他那苍老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几分的沧桑独孤,与几分的欣慰感慨。
“大铳从不缺儒生,缺的是威震四方的虎将狼兵。”朱炎烨笑着说道,他出生之时,中原战乱,多方割据,孔儒之道虽教学治国安邦之术,但当时动荡不安,就连身为皇家子弟的他们都随时会有性命之忧,国不像国,哪里来的治与安呢。
“呵呵,是啊,大铳缺的正是你这样的用兵强手,因此为父将大铳交付给你,为父心中甚安,死而无憾了。”太上皇很是感慨的笑着说道,一年前他病重之际,主动退位,让位于朱炎烨,而那个时候,太子府已经出事了,太上皇让位在天下人看来都是不得已,跟被朱炎烨逼的没什么两样,但是即便是如此,对他们父子二人来说,父亲主动退位的意义尤为重要。
“父皇,您果真是没有任何的遗憾吗?”朱炎烨目光忽然从深幽变得如同火炬一般明亮炽烈,他的目光透过那层薄帐,直直的盯着病榻上的父亲。
“为父虽然立你大哥为太子,但是在为父心中,谁能治理好大铳,谁便是大铳真正的皇帝,父皇老了,你大哥命中自有定数,如今大铳欣欣向荣,为父又有何遗憾呢。”太上皇笑着说道,很是释然似的。
可是他儿子手足相残,自己立的太子被庶子所杀,手握重兵的庶子登基为帝,而他虽然有太上皇之名,却不得不在锦衣卫的‘守护’下幽居行宫,这一切,难道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释然吗?
“父亲,大哥还活着。”忽然,朱炎烨冷沉的说道,他面无表情,除了犀利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连声音语调也没有任何的起伏,根本无法判断此时他心里的想法。
太上皇的震惊在朱炎烨的预料之中,他惊讶的看着帐外,看着自己二儿子那张坚毅冷峻的脸,许久都未曾反应过来。
“大哥还活着,父亲您是怎么想的。”良久,寂静的寝殿中再次响起朱炎烨的声音。
朕亲自前来,就是想要问问父亲你,大哥他还活着,您立的太子还活着,您是后悔把皇位给了朕?你是否心中依然向着您亲自立的太子,您是否想要把这皇位收回去?再送给您的嫡长子?
朱炎烨内心在乎这一切,他虽然野心勃勃,但是却从来不想手足相残,也不想父子生嫌隙,虽然他的父皇从未偏爱过他,他的父皇甚至曾经忌惮他功高震主,而试图收回他手中的兵权。
帝王之家向来薄情,朱炎烨生来便是帝王之子,他从未做过一个寻常人,从未做过一个备受宠爱的寻常子孙,所以他不知道,深情与薄情,到底如何界定,他只是心情好的时候,愿意过着父慈子孝、兄弟和睦的日子,而在自己的利益被挤压的时候,他会迅速的斩断这一切,做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咳咳——”帐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外守候着的德太妃闻声匆忙赶来伺候。
“穆郞,快歇着吧——”德太妃担忧的说道。
朱炎烨缓缓起身,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脸上却依然面无表情,除了见见冷却的目光,别无波动。
“烨儿——”太上皇嘶声唤道,朱炎烨一声不吭,却驻足躬身等候。
“为父不后悔将皇位传于你,太子府之事,为父也不曾怪你,立炎啸为太子,只因他是嫡长子,他的舅舅是建威大将军,这太子为父不可不封啊——”太上皇嘶声道,朱炎烨神色沉静的聆听着,一言不发。
“为父又何尝不知他屡屡派刺客加害于你,又何尝不知他向炎煦下毒,害的炎煦终生残病,何尝不知他暗中笼络朝臣。”太上皇无奈说道,德太妃则悄悄的抹着眼泪,她的爱子朱炎煦本是一个健康聪慧的皇子,可却因为被太子嫉妒忌惮,而被下毒,如今虽然性命保住了,可是却体弱多病,无痊愈之日。
朱炎烨仍旧默不作声,而他的目光忽明忽暗,似乎是在忖度着什么。
“如今你是大铳的皇帝,这天下是你的了,你要如何处置炎啸,不必过问,这是你身为皇帝的权力,也是你的责任,江山安稳才是长久之计啊——”太上皇长叹说道,言语中满是慈父的关怀与支持。
“儿子知道了,父皇保重——”朱炎烨恭敬沉稳的说道,他的眼神似乎又恢复明亮,只是那眼底依旧是一潭深渊之水,无人能给猜透那深渊之中到底是藏着什么。
朱炎烨不多时便离开了行宫,他临走前,静妃古涵薇恭送至行宫宫门前,古涵薇依然留在行宫之中照顾德太妃,她所做虽然是为了九王爷朱炎煦,可是表面上看来,却是朱炎烨孝顺的体现,朱炎烨自然也不会反对她久居行宫,甚至很是赞成。
“皇上,宫中一切可都好?”静妃问道,她离宫有一些日子了,但是看起来似乎也憔悴了一些,毕竟德太妃身子不好,又要照顾太上皇,总是不肯歇息,静妃心中担忧,受累也是在所难免的。
“嗯。”朱炎烨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