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儿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这就是廉公?
廉希文穿着一条缀满了破洞的灰袍子,头发花白,松散地束起,十分随便地用一根木头攥着扎在头顶,目光呆滞无神,眼角下垂,满脸的褶皱跟没擀好的饺子皮似的,面无表情地瞅着她。
他驼着背,一看就知道这些年过得非常不好。
“请问您是廉公?”
廉希文冷漠地瞥她,“如果你是找倒霉蛋廉希文,那就是了。小丫头片子,是谁叫你来的?”
“没,没谁,是狄将军告诉我您住在这里的。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听说您对神光城内外的庙宇都很熟悉?”旻儿忐忑不安地问。
廉希文翻了个白眼,往她身后看了半晌,嫌弃道:“既然是求人帮忙,怎么连礼都不备的。”
旻儿瞬间涨红了脸,她太着急了,以至于连这种基本的礼节都疏忽了。
她忙道:“有有有的!”
棠七在不远处看到她的手势,急忙指派两个属下去附近的茶铺和点心铺子,提了两大盒好茶叶和一食盒的新鲜点心。
看到礼物,廉希文的表情才和缓了许多,他把旻儿让进屋,随手指了把脏兮兮的椅子让她坐,自己毫不讲客气,打开食盒就开始吃,吃到差不多了才记起来去厨房烧水沏茶。
端上茶盏,他才老神在在地跟旻儿唠:“要说福音堂,我脑子里还记过一笔。那时候福音堂养的弃婴太多了,当时就有不少流言,说他们堂主明面上是好心养孩子,其实背地里却是个烹吃婴儿的恶棍。”
旻儿满脸震惊,“不,不会吧。”
廉希文冷笑,“三人成虎的故事听过吧,这人一多啊,谣言甚嚣尘上,事情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能不能满足那些个乌合之众的揣测。这世上之人,大多都唯利是图,看到有人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但觉得无法理解,还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对方,就仿佛自个儿早就洞察了一切,以此来彰显他的聪慧。”
“殊不知,他自己才是那愚蠢之人。”
旻儿深以为然,努力把话题转到正轨上去:“所以福音堂就是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才关门了?”
廉希文点点头道:“本是无偿做善事,却被人怀疑、谩骂,任谁都受不了啊。”
“那福音堂原来在哪里,您应当还记得吧。”这人一上了年纪说话就爱颠三倒四,旻儿生怕他又扯远了。
廉希文眯着眼想了半天,支吾道:“或许还是有些印象的……唉,要是有酒醒醒神的话,说不定我马上就能想起来。”
旻儿扶额,又要棠七去买好酒,他喝了整整一坛才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走吧,老夫跟你去瞧瞧”。
不得不说廉希文还是很可靠的,在城里兜了一圈,还真的找到了福音堂旧址,而它附近距离最近的庙,那么巧,就是南宫恕曾经待过的那座破庙。
旻儿心中惊诧,这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呐。
在廉希文的帮助下,她从天女的造像里挖出了当年福音堂的数百张契约,里头果真有何妈签下的那一份。
“孩子的生辰八字还有发现地点都有,只可惜时过境迁,你要想找到他的家人,不啻于大海捞针。”廉希文喜欢重情重义之人,虽然他不知道旻儿的身份,但却看得出她的秉性纯善,心中十分欣赏。
旻儿看着那生辰八字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看过。
为感谢廉希文,旻儿问他是否愿意住进幽王府,当个匿名的门客也好。
廉希文顿时眼皮子一跳,“你是幽王府的人,老夫怎么没听说过幽王有个闺女?”
旻儿苦笑不已,把事情原委简单描述一遍,廉希文面露惊愕,很是不赞同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糊涂!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你家父母呢,难道也赞成把你送去结冥婚?韩徵那个莽夫,儿子死就死了怎么能做这种丧天良的事情!?他人呢,老夫这就去找他说理去!”
说完就要往外冲,结果被旻儿拦住。
旻儿惊讶地看着他,“先生难道不知道,幽王他……已经为国捐躯了吗?”
廉希文两眼瞪得宛如铜铃那般,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他,死了?”
旻儿点头,哀切道:“幽王在狙击夔族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伤重难愈,临死前特地吩咐下去,将他的尸体在城外焚烧。”
廉希文沉默许久,长叹一声,“没想到他居然会走在我的前头。看来这些年发生了不少事,夔族竟猖狂至此,连韩徵都挡不住了。”
“眼下神光城局势如何?”老人家当即询问起时事来。
旻儿欣然陈述,条理清晰,轻重分明,廉希文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是越看越觉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