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杨宥临觉得额头上湿漉漉的一片,伸手去摸,拿下一块凉凉的布巾。
此时天色已然透亮,房间里燃着清雅的梨香,驱散了屋子里难闻的药味。
一袭藕色身影正在桌案前来回走动,晃得他狠狠眨了眨眼。
……旻儿?
难道她在这里照料了我一夜?
杨宥临心跳漏下一拍,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前就出现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
“别急着起来,黄大夫说了你……眼下你四肢不可着力,得安心静养一段时日。”
杨宥临微微蹙眉,双臂用力撑起上半身,发现膝盖及双腿的确感觉不到一丝气力,但因为旻儿就在身旁,所以并未深想。
“你要实在想坐,我让红楠拿个厚实些的引枕过来。”旻儿吩咐完红楠,便将双手穿入他的腋下,竟是想凭自己的微弱之力把他给捞起来。
杨宥临觉察时立即歪倒身子侧躺了回去,徒留给她一个清瘦的背影。
他听着自己重若雷响的心跳声,略有些不知所措。
旻儿却心口发凉,以为他不愿与自己这般亲近,亦或者讨厌这种肢体的触碰,一时间委屈又心酸,差点红了眼。
红楠把引枕递给她,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道:“王爷许是睡了一晚,睡倦了。您让他自个儿缓缓,咱们先回房用膳好不好?”
这都什么时辰了,旻儿还未用膳?
杨宥临皱着眉头,恨不能催促她赶紧离开,却听她道:“我不饿,还是等一会儿,与王爷一起吃吧。”
杨宥临暗暗叹了口气,只得慌忙借助引枕翻身坐起,因为推拒了旻儿帮忙,几乎费尽全力才堪堪坐起。
他这时隐隐感觉到自己这身子有些不对,除了双臂使不上劲,腰似乎也软弱无力,双腿就更别说了,连弯曲都万分艰难。
旻儿用帕子擦拭他额头上与鬓角的汗珠,轻声问他:“炉子上煨着人参粥,吃一点好不好?”
杨宥临毫无胃口,但一想到她为了等与用膳一直饿着肚子,便没有拒绝。
旻儿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急忙吩咐红楠下去传膳。
不消片刻,屋子里溢满了饭菜的香气,她端起人参粥来到床边,细心地吹了吹,才把勺子递到杨宥临的嘴边,竟是打算这么喂他。
杨宥临不由得拧起眉头,“我自己来!”
他又不是残废,不至于这点小事都要旁人伺候。
旻儿却面露犹豫,莹润的眼眸望着他欲言又止,直到杨宥临把话重复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他的手中。
“那你小心些,慢慢来,别着急。”
杨宥临错愕地偷瞄了她两眼,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不好的念头,结果旻儿刚放手,那瓷碗便像有千金之重似的,压得他的双手瞬间下坠。
直到这碗粥摔落在脚踏上,溅湿了旻儿的下裳,他才蓦然意识到:或许,他真的残了。
这个淡淡的念头便如同一块抛入水里的墨锭,刚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却不知不觉已经染黑了整缸的清水。
“王妃,您抬抬脚,奴婢把这踏脚直接抬走,到屋外收拾去!”红楠急忙上前,请旻儿让开。
旻儿却是心疼地看向目光黯淡下去的杨宥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呆呆地站在原地。
红楠哀叹一声,把她搀扶到旁边,把踏脚拿走后换了个新的过来,又重新盛了一碗人参粥,递到她的手上。
旻儿还想再喂,但想到杨宥临陡然间被伤痛剥夺的尊严,想了想,低声吩咐红楠把平日里放在罗汉床上的矮脚几拿过来,放在杨宥临的床上。如此,人参粥便能放在他伸手可及之处。
“你再试试,这样吃,应当是无碍的。”她仔细斟酌着言语,生怕一个字不对,就挫伤了杨宥临如今脆弱单薄的自尊。
杨宥临茫然空洞的目光悠悠回转,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上。
半晌,他勾起嘴角,嘲讽道:“我成了一个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