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儿这一句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杨宥临深藏在眼底的浓郁夜色渐渐化开,然后眉头依然紧缩。
廉希文叹了口气,“王妃可知被告是哪家的子孙?”
“怎么,莫不是王孙贵胄?”旻儿扬起脸问。
廉希文神色沉闷,饱含隐忍之色,走到杨宥临跟前,伸手拢了拢他的袍子,“你还是赶紧进屋更衣吧。先前是我说的话太重,其实这些年我也想通了许多事,当初你一身少年热血,感染了我,但你我终究无法与他们对抗。你爹又是个随波逐流的性子,只认权势不认公理,会逼迫你退缩,并不奇怪。说到底,怪只怪世道如此,不能把责任都让你一人承担。”
杨宥临眸色微动,溢满了复杂又深沉的情绪。
“然这么多年过去,宋家犯下的罪孽过何止这一件!先生真打算放弃了吗?”
旻儿心头一跳,宋家?莫不是宋太后的娘家?
廉希文顿时瞪起眼睛,“我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更何况我没有家累,不顾有丝毫顾忌!而你现在这副样子,有办法去扳倒只手遮天的宋家吗?”
旻儿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生怕杨宥临说出什么不顾一切的话来。但这事还是她先提出来的,这时反对显然不可。
不过在她的印象里,宋家在世家大族里一向极为低调,怎么在杨宥临嘴里,他们竟恶贯满盈似的?
“我这身子的确不堪用了,但只要还剩一口气,我便不会放弃!仇钟一家三口的冤屈,必须要让他们加倍偿还!正如旻儿所说,得让世人知道,这世上还有公理。”
旻儿揪着心,分明担心他油尽灯枯,不堪重负,却又禁不住被他的豪言壮志所吸引,不但不想阻止,还想助他一臂之力。
“算我一个吧!你身子不爽利,不便处置的事只管交给我,幽王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杨宥临本能地想要拒绝,又听她道:“哥,你阻止不了我的,还不如把宋家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我,让我心里有底,才不至于做错了事情。”
廉希文喝彩道:“好!王妃巾帼不让须眉,老朽支持你们!不过要对付宋家,绝非易事,你们要做好得罪宋太后的准备。”
“怎么,太后连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也要包庇?”旻儿问。
廉希文露出一抹讽笑:“太后当年还是皇后的时候,在宫里举步维艰,要不是有宋家在背后支持,且说服她不要放弃皇上,她只怕早就带着孩子自戕了。那时的她确实引人同情,但若因此就放纵自己的家人,任由他们欺辱百姓,又与当年欺辱她们母子的嫔妃有什么区别?”
旻儿蹙起眉头,心道宋琳琅表面上确实温柔可怜,但背地里不也干出了陷害她的恶行吗?
“但如今她犯了疯病,怕是无力再维护宋家。”
“此言当真?”廉希文十分吃惊,“老朽向来对皇家之事不甚了解,但按年龄来算,太后今年也不算年迈……”
“她心里有鬼,这三年常被梦魇折磨,身子骨才会越来越差。”旻儿目光锐利地看了眼窗外的天空,低声道:“那天我去福寿宫探望她,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这么说,那个传言难道是真的?”廉希文满脸震惊,“悯贵妃当真是被她构陷而死的?”
旻儿答道:“这……我便不知了。但看皇上的意思,约莫是要将太后软禁起来,断绝她与外界一切联系的。所以,要对付宋家,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杨宥临微微挑眉,沉吟道:“就怕皇上对他这个外家也是情谊深厚。”
“不会的。”旻儿笃定道,“以我对皇上的了解,除却对太后的情意,他对宋家并没有多少情分。”
杨宥临有些讶异,侧目看了她一眼。
在他离开的这三年中,旻儿与皇上的关系似乎很是“亲近”?
他低敛眉眼,陡然感觉有些冷了。
“哥,我推你去里屋吧?”旻儿说完便对何管事使了个眼色,随即走到他身后,推动轮椅。
何管事急忙跟上,把杨宥临的里衣外衣一股脑交到旻儿手中。
“我自己来,你出去吧。”杨宥临垂着头,仍然思索着方才那个问题,旻儿为何会与皇上走的那么近?她都已经与……成婚了,难不成皇上还对她……
谁知这念头就如同蛛丝一般,他越是想要扯开,却越缠越紧。
旻儿踌躇道:“要不还是我帮你吧?”
杨宥临却执意要自己穿衣,“不用,你出去,我很快就好。”
待他出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旻儿体贴地没有问他为何这么久才出来,还主动递话给他:“那我们现在就来商议一下,下一步的计划吧。”
“既然如此,从明日起我便开始搜罗宋家的罪证!”廉希文心中激起千层热浪,仿佛已经看到了宋家大厦将倾,罪有应得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