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艳阳高照,确是一个好天气。
麒麟阁内院外,面目憨厚的马夫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而来,直入内院正屋之中。
走过一处拐角,便看见在不远处凉亭中用餐的元子昂,立时快步上前两步,冲着他低头拱手道:
“世子殿下,马车已经套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好,我知道了,先下去吧。”
元子昂闻声,轻轻点了点头,囫囵吞下自己碗中剩余的米饭,狼狈的咀嚼着。
随后,又喝了一杯水,才将口中的饭菜顺下去,放下筷子,撂下一句“我吃饱了”,提腿便要走。
“给我坐下!”
就坐在他对面的宋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这般作态,既有些诧异,更感到哭笑不得。
似乎是被母亲的威仪给震慑住了,元子昂下意识停住了脚,转头尴尬一笑,道:
“母亲,儿子有事要出去一趟,这就不陪您用餐了……”
宋夫人听罢,弯眉微皱,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道:“昨日才游完船,今天又要出去,还有完没完了?”
见母亲似乎有些生气,元子昂眼球一转,灵机一动,道:
“母亲,刚才子杰跟我说,昨天游船的时候有几个文人雅士受了我的冷落,现在正在他们府上闹事呢,所以喊我过去摆平一下。哎呀,不说了,那边催得急,先走了……”
话还没说完,元子昂双腿如电,一溜烟的功夫,便已跑出了十几步外。
望着儿子“逃跑”的背影,宋夫人满脸愁绪的叹了口气,也着实不好说什么。
一直在一旁伺候的唐皋见状,连忙端起茶壶,斟满了宋夫人手边的茶杯,好言说道:
“夫人不用担心,世子也不是小孩子了,心中还是有数的……”
宋夫人苦笑了一声,道:“不用问,这又是去明月坊了。”
唐皋尴尬一笑,道:“世子束发之年,血气方刚,这个,这个,也是很正常的嘛!”
宋夫人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叹息道:“照这样下去,怕是迟早有一天,递进明月坊的不是我麒麟阁的名刺,而是婚书聘礼了……”
说罢,她摆了摆手,招呼唐皋道:“你去查一下,在明月坊内,究竟是哪一个女子与子昂来往密切。”
“是,夫人。”唐皋拱手恭敬道。
……
麒麟阁门外,马夫已然驾好了马车,安静地等候着。
忽然,麒麟阁的大门陡然打开,元子昂从门内冲出,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慌乱。
他身轻如燕,高高跃起,正落在了马车的前沿上,还没等马夫反应过来,便开口催促道:
“快,快走!明月坊!”
守在麒麟阁外的卫兵只感觉一个黑影闪过,顿时如临大敌。
而待看清是元子昂后,他们脸上的警惕也被无奈取代,只是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
马车内,看着身后母亲并没有派人追来,元子昂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内心也在不断的庆幸着。
绕过了几个街巷拐角,马车“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明月坊外。
元子昂探出头去,看着晴空万里下的杜女湖,以及湖畔亭台楼阁连成一片的明月坊,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好笑。
光天化日,自己一个世家公子,竟然在这正午时分,就来到了此等寻欢作乐之地,被旁人看见,恐怕又要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不过,元子昂倒也是不在乎。
反正自己爱来明月坊的事情早已是路人皆知,倒也算是身“斜”不怕影子“正”!
况且,自己早在游船会结束的傍晚,就以自己的名义给明月坊下了帖子,现在出现在这里,既不会给笃笃姑娘添麻烦,也算是名正言顺。
果不其然,还没等多久,从明月坊的牌楼下,几个人影缓缓靠近。
这也算是元子昂第一次看见笃笃穿便服的模样。
今日的她,红杉长裙,雪绒坎肩,头戴长帷帽,帷纱大开,只着淡妆的脸上却不失惊艳之色,黛眉如画,秋水的眼眸描绘出动人的神采。
虽然穿着朴素,但身段气质依旧是出众,远非寻常人可比!
双手袖口处所绣纹的“绣球花”,既是她的花名,也为她更添了几分端庄雅致。
在她的身后,几名随从安静的跟随着,远远望去,全无半点秦楼楚馆之气,倒像是一位贵气的大小姐。
看着如此佳人款款而来,元子昂眉眼微张,跃下马车,快步上前走了两步。
“世子久等了,贱妾梳妆来迟,还望见谅。”
笃笃微微欠身,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微笑。
“怎么会……”
元子昂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侧身抬手,向笃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笃笃微笑着点了点头,径直向马车走去。
马夫也是个懂眼色的人,他早已放好了垫脚软座,撩开门帘,一脸憨笑着向笃笃打着招呼。
待元子昂与笃笃进入马车,原本跟随在笃笃身后的几名随从中,一个脸带面具的劲装男子立时高高跃起。
他如随风扬起的垂柳一般,飘然落在马车前沿,盘腿坐在了马夫旁边的位置,而其余随从则分列马车两侧,随车而行。
马夫见状,虽有些惊讶,但是也知道不该多话,也就没做声,挥动马鞭,驾车而行。
马车内。
笃笃侧身坐在铺有一张猞猁狲皮的软椅上,微微撩开窗帘,饶有兴趣地望着街道上热闹的行人。
元子昂见状,端着一盘精美的果脯上前,轻轻地放在她旁边,微笑道:
“原本我以为,姑娘生性恬淡,不爱热闹,现在看来,倒是我妄自菲薄了。”
笃笃托腮一笑,道:“让世子见笑了,只是……这般烟火气,自我来到大齐后,真是少有看见了。”
元子昂也淡淡一笑,忽然偶有所想,便开口问道:“那姑娘今日相约我,算是心血来潮吗?”
见元子昂似有所指,笃笃也不避讳,她扭过头来,温柔道:
“不管怎么说,世子在明月坊的花名册上是笃笃的恩客,等世子出远门后,那笃笃不就要‘独守空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