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形走廊两旁的墙壁上挂着抽象油画,杜施脸映在对面反光的玻璃画框上,清光之下,隐隐可见一个轮廓。
杜施心口发紧,继而手脚软麻。
这感觉异常熟悉,在跟他分开后的很多个日夜里,一旦回忆往事,身体便会有这样的反应。
失去与求而不得,实际上有某种相同之处,但大抵都敌不过担心会得而复失的恐惧,后者更像一种钝刀割肉的凌迟。
杜施眨了几下眼,朦胧的视线重新清晰,眼睛逐渐变得干涩。
不过片刻,霍时放过来,他步履匆忙,带着小跑,见杜施一个人在那里,担忧地问:“怎么回事?”
杜施咽了咽嗓子,表情凝重:“叶言卿可能是坠马的时候受了伤,我让孟延开先送她去医院了。”
霍时放明显不信,不禁抬高了声音重述了一遍:“你让孟延开送她去医院了?”
何其讽刺。
霍时放话说完就觉得不太厚道,明知事实,还要揭人伤疤。
杜施在笑:“有什么问题?”
他抱歉地看她一眼,稍作沉默后,问她:“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杜施沉着道:“能不能跟我一起走,说我们都离开送了叶言卿去医院。”她说着停了停,看向自己的鞋尖,“那个人叫侯颂明来着?”
“嗯。”霍时放应了一声,“怎么?”
杜施忖度片刻说:“如果没有他怂恿,叶言卿可能不会坠马,你说呢?先出去吧,带会儿麻烦你拨给旁总,我来跟他讲可以吗?”
霍时放迟疑地看她一眼,二人离开俱乐部,上了车后,霍时放启动车子,随后将电话拨通,递给她。
杜施接过电话,通了之后,心急如焚朝电话那头说:“旁总我是杜施,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出什么事了?”
杜施紧促眉头:“大嫂……就是叶言卿,下午坠马的时候受了伤,忍到现在,情况很严重,我们得先送她去医院,还要通知孟家那边。”
旁复沉重道:“好我的知道了,你们快去,别耽误治疗。”
杜施带着歉意说:“这次没能好好招待您,下次我们再请您吃饭。”
“好好,我能理解。”
挂了电话,杜施松开眉心,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
旁复一脸沉重地挂了电话,旁吟问他怎么了?
“叶言卿坠马时受了伤,忍着没说,情况很严重,他们送人去医院了。”旁复说时看了眼侯颂明,沉着眉眼,面露不快。
原本侯颂明还兴致勃勃地跟人讲孟延开和叶言卿中学时青梅竹马的事迹,叶言卿日日在高中部楼下等他下课,风雨无阻,出双入对,羡煞旁人云云。
旁复接电话前他正讲到孟延开为叶言卿出头,跟叶言卿那同父异母的大哥打架。
旁复这通电话接完,气氛直降冰点。
侯颂明笑容慢慢淡下去,抹了抹下巴,坐在一边不吱声。
自上学时,侯颂明便是那种仗着家底殷实耀武扬威的纨绔,拉高踩低不在话下。
孟延开不过孟泽石二房名下的区区一个孙辈,他爹活着时都不受重视,他一孤儿,更是无地位可言,终究逃不过沦为孟家工具人的宿命。
侯颂明既不将他放在眼里,可孟延开的存在又是他心头一根刺。
如今,孟延开不仅没如他设想那般混得惨淡,反成了孟家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如何教侯颂明咽得下这口气?
生意场上不能跟他硬拼,就想着私下给他找找晦气,加上那叶言卿曾与孟延开一道给过他气受,也想趁孟京生不在,给她点颜色看看。
叶言卿有事求他,到时候自然会咽下这屈辱。
可除了实质上的事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这羞辱的不是叶言卿,而是孟京生,是整个孟家。
这顿饭没人再吃得下去,败兴而散。
……
马术俱乐部到中央大道,有一段蜿蜒的下坡路,车子在暮色与路灯中缓缓往下驶去。
杜施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周边的别墅区与葱郁的绿化都暗影笼罩,看得不甚清明。
霍时放看路的间隙,飞快地朝她望了一眼,出言打破沉默:“要给他们打个电话吗?问问在哪个医院。”
杜施没出声,从包里找出手机,给孟延开打了个电话过去。
第一遍没人接,她又打了一遍,还是没接,她便不再打了。
车内开了空调,几面窗户紧闭,车厢中静得令人感到窒闷。
霍时放说:“发生了这种事,你居然还能处处为他着想,细心善后……”
“什么事?”他尾音还没落下,杜施忽然打断他:“不就是叶言卿受伤了孟延开送她去医院吗?什么叫‘这种事’?”
杜施一直没出声,而这一开口又是带着质问,音量比寻常高了一度,因此显得有些突兀。
霍时放一时无言,片刻后,一面安慰她一面为自己辩解:“我知道你此刻心里不好受,可能是他们俩那些陈年旧事先入为主的缘故,就当是我狭隘,想太多。如果我说错话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种情况下,霍时放说这种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既无安慰效果,也越辩越黑,杜施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知是她心理作用,还是多疑,总感觉霍时放的话将她往“孟延开和叶言卿不单纯”的方向引导。
一开口就是老绿箭了。
杜施口不对心回了句:“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