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从坛口倾在三只破碗中，三人举碗仰首一饮而尽。老乞丐抹抹嘴，向袁辰玉谢道：“恩人！还不知恩人名姓？”
“掌柜姓赵，我听别人叫掌柜赵掌柜！”自然是快言快语的丫头。丫头嚼着火烧，腾出一只小手悄悄向酒碗伸过去。老乞丐伸出一根筷子将小贼手敲了一下，笑着将筷子头在酒碗里蘸了一蘸，递给丫头，骂道：“当心醉死你个馋嘴！”丫头撇嘴接过筷子，吧唧了一口，马上辣的把脸皱成小核桃。
“赵掌柜，哦，我便称呼您赵恩公吧。恩公援手之恩，我爷俩没齿难忘。”丫头把筷子递回给老乞丐，嘴里塞着饭食插嘴道：“爷爷，你本来牙齿就不多啦。我的牙却也少了一颗，前天刚掉的。”老乞丐翘起胡子瞪了丫头一眼，“真是七岁八岁，猫狗也嫌。”
袁辰玉摆手：“举手之事，何须如此。老人家，白日里在门外听老人家吟诗，龙蛟不与斗，戾气冲天霄。戮并雄魁兽，当真霸气无比。不知后一句是什么？”老乞丐笑道：“我想想。嗯，吞尽宏天骄。啥霸气不霸气，我老乞丐聊作消遣，再霸气的话我讲出来不也是笑话么。”
“在下冒昧问一句，老人家想必有过不平凡的经历？”袁辰玉思衬良久，还是问了出来。江湖险恶，虽还未有大风大浪，却越加浑浊。若是随随便便如此问，指不定就碰上个隐世的高人，小命便悬于一线。怎奈袁辰玉就是忍不住好奇，仍然脱口问了出来，心里却有些后悔，这般不谨慎，掌门选他进盗字门里怕是走了眼，就算日后自己能闯出些名头，怕也不是因为“盗神”二字，而是因为一身作死本领。
老乞丐听到却是哈哈笑起来，笑得酒水都洒在乱糟糟胡子上，竟一滴都没流下来，丫头大皱眉头：“爷爷，我说给你洗洗脸嘛，你的胡子都脏成抹布了！”老乞丐笑得咳嗽，停下来讲：“我呀，大半生天当被地作床，年轻时到有力气，怎奈又懒又馋，爱赌好酒，半点手艺未曾学来。到老来只会街上唱几句数来宝，喊几声‘老爷慈悲，夫人大量，赏些残羹剩饭’，不凡的经历？咳咳咳。”丫头忙吞下手里抓着的凉菜，油兮兮的小手伸过来给老乞丐拍背。老头喝口酒，顺了顺气，“景德皇帝还在的时候我就在捧破碗讨饭，这几十年，东华八地三域已经走了五地三域，这算得上是不平凡不？恩公虽是掌柜，却有些江湖气了。凭一首诗断人怎可？我在世上活了这么些年头，见过那些人口中所谓江湖。虽我只是个破老头臭要饭，不会啥武功，却把这江湖看个通透。争来抢去，情义恩怨，天天打打杀杀，到头来也不知道抢个啥争个啥。江湖啊，一张纸，捅破了一文不值。”
王二蛋吃饱了，正追着丫头，要让她使筷子，别再用手抓菜，“丫头，你把菜抓的脏兮兮，掌柜咋吃嘛！”。听到老乞丐罗罗嗦嗦一大堆儿，停下来笑道：“我说老人家，甭管江湖的事儿还是哪儿的事儿，跟咱们有啥关系嘛。再怎么样，怎么不得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是？”袁辰玉一言不发，眉头略皱望着火盆出神，伸出筷子夹了一颗被丫头小脏手蹂躏过的花生丢到嘴里。丫头乌溜溜的眼睛在走神的赵掌柜跟一口半个肉火烧的爷爷之间打了两个转儿，凑到老乞丐身边悄声道：“爷爷，你看你话多，掌柜生气了吧？”
袁辰玉忽而笑道：“也不能这么说。那些江湖人争来抢去，总还是有些东西在里面的。偌大江湖，总不能都是傻子。江湖既然是一张纸，那就把它捅破了，大概就知道他们争的抢的是什么了。”
“大概吧。嗨，还是那位小哥说的对，我一老乞丐，跟我有啥关系嘛。”
“老人家今后有何打算？”
“继续讨饭呗。掌柜还期待我有啥雄心不成？看看有生之年能不能走遍了八地三域。听闻东海上有仙山，山上有仙人。我想着最后就去齐地，做个筏儿看看能不能见着个仙啊啥的。只是苦了丫头，就算能找个善人家，将她托付了也好。”
“爷爷，你讲什么！没我在，你还想走遍八地三域么？”丫头却不高兴了，又要哭出来。
王二蛋看向袁辰玉，袁辰玉刚想开口，忽又止住了，只得摇摇头。自己虽说买下了芙蓉楼，也只是把祁封城暂且做个落脚点，总还是要离开。让丫头留在芙蓉楼，且不说丫头愿不愿意，就算有王二蛋照应，但自己日后若是身份暴露，怕是反给他们招来灾祸。一念至此，袁辰玉又头疼起来，芙蓉楼里伙计之类都是普通人。自己被慕云飞拉来蹚浑水，刀尖行走到没什么，却无意让这些原本无关之人有了可能的危机。盗神难做啊。
老头儿拧干了胡子，道：“祁封城里已经不让我们这些乞丐进了，打算等我病好了就出发。”
袁辰玉点头：“也好。对了，这身衣裳就让丫头穿着。这段时间不必讨饭了，直接让丫头去芙蓉楼便是。丫头与王，王哥儿有缘，如此也算一桩善缘。”
“也好，那就多谢恩公。丫头，来给恩公磕个头。”
袁辰玉连忙制止，不肯受礼。
祁封城将乞丐拒之城外，袁辰玉不便管也不好管。不过那位县太爷，祁封父母官儿，至今却还没拜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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