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出了城。
袁辰玉原本已吩咐了后厨，多做些饭菜，备个食盒，然后再去。怎奈丫头急得不行，一会儿往后厨跑了七八趟，一个劲儿问饭菜好了没有，差点儿让在后厨里脾气火爆的老胡发了彪。好不容易让王二蛋哄着拉着，让丫头去房间里换了新衣裳，再出来丫头却又快要哭了。
王二蛋颇为无奈，只得带着丫头去寻掌柜的。再见丫头，袁辰玉不由得眼前一亮，这哪里像个乞儿！若不是瘦弱了些，便是一个富贵家的小千金。袁辰玉看人向来先看眼睛，之前丫头灰头土脸，眼神里蒙着一层阴翳，此刻虽说眼睛里还噙着泪花，却明亮的很。
聪明，总一灵光也，眼睛是人的灵气之所在。眼神明亮，整个人的气质自然也就开朗烂漫。袁辰玉笑道：“呦，你是哪家的孩子？”丫头不接这话茬，急急忙忙道：“掌柜的，我们现在走好不好？爷爷还没吃东西呢。”
无奈，袁辰玉只好让王二蛋去拾了一包袱热火烧，捡了几样小菜，又裹了一坛酒，便出了城。
“龙蛟不与斗，咳咳，咳咳咳，戾气冲天霄。戮并雄魁兽，吞尽，嗯，吞啥来着，吞，大包子，酱肘子，”祁封城外五里地，小山坡上破茅草屋里，一个脏兮兮老头儿在稻草堆里翻了个身，蓬头乱发遮住面孔，口水哗哗流个不停。“该死该死，想啥大包子，哎呦丫头咋还不回来。”
“老人家好生霸气。”
丫头连跑带跳抱着一包袱热乎乎肉火烧跑进茅草屋子，“爷爷，爷爷，我回来啦。你看，这么多肉火烧。”老乞丐爬起来，一看到丫头便眼珠子瞪的贼大，“哎呀！”一声惊呼尖利得很，险些把丫头吓得跌在地上。老头儿痛心疾首：“丫头，你这是，哎呀呀。跟你讲了嘛，咱们虽然是讨饭的，但有气节，宁死不做贼。你这是哪里偷得衣裳，咳咳咳。”丫头连忙给老头拍着背。“你看你看，人都找上门来了！快去关门，扶我起来，咱从墙后洞里溜了。”
袁辰玉拎着酒坛走进茅草屋，王二蛋提着装着小菜的食盒跟进来。袁辰玉拱手：“老人家，莫怪莫怪。衣裳是我给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老头儿揉揉眼，“这位是？”“爷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好心的掌柜，还有跑堂哥哥。就是他们给的火烧呢。”丫头快言快语，叽叽喳喳说道。老乞丐面色忧愁，“谢过这位掌柜了，只是您给丫头这一身好衣裳，以后我爷俩还咋讨饭嘛，咳咳，咳咳咳。讨饭的，哪里能这么白净。”
“爷爷，你少说几句吧，你看你咳成什么样子。”丫头在老头身后拍着背，眼神里带着自责，“都怪我，讨不到钱，请不起郎中买不起药，”说着说着便要哽咽。
“哎，咳咳，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看看，总是哭像什么样子，还要哭成个林黛玉让爷爷心疼死啊。咳咳。”
袁辰玉笑道：“老人家，在下不才，也懂些医术，可否让在下一试？”丫头睁大眼睛：“掌柜还是个郎中？那真是太好了，爷爷，让掌柜试试吧。”老乞丐点点头，“嗨，我这一条老命，便是丢了也没啥，就是这丫头以后没人照看。那就，咳咳，有劳掌柜了。”袁辰玉点点头，半蹲在老头儿面前，两指搭在老头手腕上，眼睛却一直盯着老头儿脸上看。老头儿给盯的有些不自在，忍住了没动弹，心里却纳闷，这是什么诊法？
过了片刻，袁辰玉收回手，笑道：“好，我已有论断。老人家不过是染了风寒而已，喝点药便好了。”丫头问道：“那要抓什么药？掌柜的您开个方子吧。”
“不用药方。丫头，你随我出来。”袁辰玉松了口气。切脉他哪里会？只是做个样子罢了。看脸色才是真正断病的手段。
不多时，袁辰玉和丫头回来，丫头手里还捧着几株新鲜带着泥土的花草。“老人家，我方才指给丫头几种草药，日后让丫头采来熬了服下，连服七日便可。”丫头出奇的安静，将几片草叶捧在眼前细细辨别。
“丫头。”老乞丐支起身子，见丫头没反应，又叫一声，“丫头？”丫头头也没回，“没空理你。”众人忍俊不禁。
出城时已是晌午时分，王二蛋出门到药渣，却见天已经暗了下来，太阳早已不见踪影。晚风吹起来，夹杂着沙粒般的雪花。袁辰玉站在门口，叹口气道：“得，想来今晚是赶不回去了。”王二蛋摸摸头，“掌柜的，现在城门怕是已经关了。”袁辰玉反身走进茅草屋，拱手道：“老人家，还望许我二人在此借宿一晚。”老头连忙摆手：“哎，我就一个破要饭的乞丐，承蒙先生援手，掌柜这是说什么话。还怕掌柜嫌弃这里脏乱。”袁辰玉哈哈一笑，一拍脑门：”“嗨，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小小的茅草屋，在老乞丐跟丫头来之前不知荒废多久，四面有三面漏风，房顶还破了个大窟窿，爷俩捡些枯枝干草草草盖住，仍挡不住风雪。几人围在一个小火盆旁，将食盒里几个小菜排开，丫头急不可耐将包袱里火烧取出来，一人塞了一个，自己抓起两个便啃。酒坛是从窖里取出来，还带着封泥。王二蛋拍开封泥，顿时一股酒香漫出来。老头儿用力耸动鼻尖，赞道：“嗯，嘿嘿，好酒，好酒！”乌云遮住月光压下来，夜里小雪夹在风里兮兮簌簌下着，黑暗如伏在草中的猛兽逼近。小小茅草屋瑟缩在夜色中，从门板及四壁上破洞中透出光亮来，将黑暗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