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次追歼战中,最后一次小有规模的战斗。
战场上安静下来,沸沸扬扬的雪花中,班超终于停下了追击的脚步。他带着人马被敌血染红的众将,走进枯柳成丛、杂树林立的小绿洲。只见柳丛旁边是三个积雪覆盖、已经封冻的大水塘,塘边有一个大院落,木头栅栏围成的院落内是两排低矮的马架子房,一为几间正房,一为三间厢房,另一面是马厩。
原来,这里是一个匈奴人设置的驿置和兵站!
下马走进驿置院内,只见地面积雪上脚印纷乱,前军刑卒王艾与鲁鳍跳下马,提着环首刀挑开门帘进入正室,只见十几名匈奴人东倒西歪地瘫坐在地上的火塘边。见二将进来,边上两名匈奴骑卒纵身而起欲战,被王艾手起刀落,瞬间削飞了两颗头颅!
其余人精神虽早已崩溃,但呼衍王“死战”号令仍然有效,他们木然地举起弯刀。这象征性的动作瞬间激怒了室外杀心正炽的刑卒们,他们一拥而上,将其毫不留情地一一斩杀!
这个兵站便是三塘驿站(注:即今三塘乡),是从金微山至疏榆谷的中继兵站,这里离金微山(注:即今蒙古国阿尔泰山余脉)不过二三百里,快马不需一日便至!
……
其实,蒲奴单于的五万大军,此刻正隐藏在燕然山郅屠水畔。
汉军兵分四路大举出塞后,蒲奴单于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当年被卫青和霍去病逼得走投无路的伊科稚单于。虽然世上已无卫大将军和霍骠骑,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命左鹿蠡王大军隐藏在燕然山中,命皋林温禺犊王隐藏在涿邪山山区,以避汉军各路锋芒。
于是,五万大军迅速藏匿进深山老林中,在整个白山大战期间毫无作为!
他将目光死死盯着白山窦固这一路,象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狼一样,在静待着攻击的时机。以南呼衍部强悍的战力,汉军窦固部短期绝难取下白山。当两军相持不下之时,自己再挥左鹿蠡王部、左贤王部齐出,以拳击掌,定能一鼓而击破汉军窦固部。窦固是汉军主将,只要窦固路一败,刘庄谋划多年的北伐也就成了泡影!
然而,南呼衍部与窦固两败俱伤的局面并未出现。白山南呼衍部数万大军,竟然会在短短不足月余的时间内,出人意料地被兵力不占优势的汉军给击败了!
更让他惊心动魄的是,呼衍勺竟然还被汉军数十骑撵着屁股打得落荒而逃,最终只带着区区数百骑夜晚仓皇逃进金微山!
汉军常胜将军窦固一向以用兵稳健著称,谋篇布局可谓点水不漏。蒲奴单于坚信,汉军这支小部队身后,必然隐藏着窦固的主力。白山已失,对手又是强大的窦固,此时他必须保住燕然山老巢。于是,他严令各部不得出山接应呼衍王。
呼衍王逃进燕然山大营,进入单于的王帐时,以为自己已经必死。左鹿蠡王屠耆乌、右大当户鬼魃等将冷冷地看着这个败军之将,呼衍王禀报了自己白山大败的经过。当然,他掩藏了自己的两次致命失误。等他断断续续地说完,包括左贤王优留、左鹿蠡王屠耆乌在内,众将与众臣已经没人再敢耻笑他!
汉军一支两千余骑的敌后迂回小部队,竟然能将呼衍王万余大军杀得差点全军覆没,这和当年骠骑将军霍去病三千铁骑横扫龙庭、封狼居胥山何其相似。不是说世上已无霍去病了么,这是从哪里又冒出来个愣头青?
“汉将何人?”蒲奴单于问。
呼衍王明知道蒲奴单于询问的是大战疏榆谷的汉将,可还是说道,“禀陛下,汉将……乃虎贲中郎将、奉车都尉窦固是也……”
蒲奴单于恼怒地将手中爵掷到跪在案前的呼衍王头上,酒洒了一地,爵在毯上翻滚了一圈。大帐内火盆内炭火熊熊,十分温暖,可呼衍王却不住地哆嗦着。此刻这个北匈奴各部中最强悍的战将,就象一个被拔了毛的山鸡,垂头丧气,战栗不已,嘴中只好道,“战疏榆谷者,乃……汉军假司马班超是也……”
“班超……班超……”蒲奴单于从未听说这个人物,国师呼伦当年长期隐藏在汉朝腹地,将雍营、长安营、黎阳营、北军等汉军各营将领的情况都禀报到了漠北龙廷。连各部军司马,单于都能说出名字,可这个班超他一无所知。
他小声仰天自问,“两千汉骑,击杀吾精锐之师南呼衍部万余大军。一个小小的汉军假司马,率区区数十骑,就敢追杀吾匈奴帝国雄鹰只身逃遁,且差点全军覆灭,此……莫非天意乎?”
两滴浊泪从单于昏花的老眼中流了下来,而呼衍王闻单于此言,则羞愤得无言以对,跪在案前深深地低下了那曾经高傲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