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栗和四个小胡姬也冲到河边的栈桥上,甘英、刘奕仁早在冰面上砸开冰窟让她们戏水,咯咯咯的笑声感染着每一个人。只有伊兰与两个侍女裹紧身上的毡毯,瘐俏柔弱的身影孤寂落寞,百无聊赖地呆在驼马身旁。
班超陪着郭恂也走到河边,郭恂蹲着洗脸时,他抱锏伫立河边一块凸起的土堆上,心思重重地望着远处上游河面芦苇丛间一群正在嬉戏的白色水鸟出神,小姑与寡妇痛饮了一顿后温顺地蹲在他的脚边。顺着北河上行数百里便能到秦海(注:即今博斯腾湖)边的尉黎国,向北穿越尉黎国便是焉耆国。而北匈奴南呼衍部的西域都尉府正设在焉耆国王治南河城,从南河城出发的北匈奴使团此时或许也快到了楼兰城。
郭恂仔细地洗完脸,见只有赤萧独自走到河边饮水,他想叫班超一起来洗去疲惫,可回过头便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汉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阴历闰三月十七日,此时的班超正站在北河岸边伫目远眺,凝视着西方,天上是大团大团奔逐的白云,他怀抱重锏犹如一尊雕塑,融进了大地、蓝天和原野。刹那间,郭恂产生了错觉,他知道此番出使可是汉帝国的国家行动,是注定要写入正史的,而这尊塑像仿佛现在便已经融进了沧桑的简册中。
两千年后,北河早已经改称为孔雀河,正是因为班超当年曾经在此饮过马而被后人称为饮马河。遗憾的是,北河与南河在楼兰段已经干涸,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绿洲平原,早已经变成了库鲁克塔格大沙漠,成为生命的禁区!
驼队越过北河继续南下,前方渐渐出现一座土黄色的夯土城池身影,正是曾经的楼兰古国王治楼兰城(注:即今楼兰古城遗址)。驼队在孩子们的追随围观中走过田野、树林和一座座民居,此时天色已晚,胡焰和肖初月二人早已在城北门外一座宽敞的大客栈内包下其中一个院子,让使节团队歇息。而温柯和李同两支大驼队,自然也同住在此客栈中。
士卒们旅途疲惫,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便在这梦幻一般的楼兰绿洲上早早进入了梦乡。这里离楼兰城不过二三里远,这里是权鱼与胡焰约好的歇脚地点,可权鱼的人并未来接头。但客栈人来人往,整个晚上,班超和淳于蓟背上就始终有一股正被人悄悄窥视的冷飕飕感觉。
楼兰城是八方通衢之地,不管从伊吾庐还是焉耆国进入鄯善国,都必须经过楼兰城。虽然汉使团早出发了几天,但班超有强烈的感觉,人在山国的焉渑夫人精于秘战,定然会在楼兰城提前埋伏人马等着汉使团!
自从进入楼兰地界起,甘英与刘奕仁便有了特殊福利,连晚上睡觉也不得离开伊兰左右。伊兰、金栗几女原来住的是大间,也是客栈最好的房间。甘英、刘奕仁的房间便在她们隔壁,稍小一些。可夜深后几女已经睡下,淳于蓟却传令几女悄然起身,住进二将房间。
这间房本来就小,现在一下住进这么多人,便显得拥挤了些。婢女们兴冲冲地在中间用毡布拉起一个布帘。帘内榻上,两位公主、两位侍女与四名小胡女只能横着挤在一起睡。而帘外门口,便是甘英、刘奕仁二人打的地铺。临睡前,金栗还不忘示威性地对二将道,“不准偷看,否则眼抠掉!”
小胡姬们闻言都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很自豪,可甘英、刘奕仁却已经鼾声如雷!
五更天起了一阵风,甘英、刘奕仁醒了。室外先是隔壁、后是房顶上隐隐传来了刀剑相接之声,远处院中的狗已经狂吠了起来。几女都醒了,战战兢兢地裹着毡被挤成一团。伊兰带着哭腔小声道,“没完没了,这是追杀吾的……”
但甘英、刘奕仁抱着剑坐在地铺上巍然不动,只要有人敢推开房门,他们会毫不留情地击杀之。但一夜无事,他们与几个胡女一样,便一直坐到天明。
楼兰绿洲上的房屋墙壁均采用木骨墙,四周是柱子,上有上梁,下有地袱,中间有红柳枝穿插,外墙和内墙均附有生土,屋顶大多有芦苇和生土做成坡面,与中原屋顶大体相同。天黑乎乎的朦朦胧胧一片,在客栈屋顶倾斜的坡面上,周令和淳于蓟趴在茅草上一动不动。伏在淳于蓟身边的小姑,突然嗓子眼深处,发出丝丝的报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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