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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主门生(1 / 2)

等到三更的时候, 随着震天的更声, 贡院正门开启, 衙役们刷浆糊的刷浆糊, 张榜的张榜, 而被警戒在外的举子们, 则仿如潮水一般的往前涌着。

“秦州府陈淮安, 第七十七名。”一个脸大脖子粗,嗓门洪亮的衙役往边上一站,就开始唱名次了。

今科总共录取七十七名, 第一个居然就是陈淮安,这也算得上喜事了,但是陈淮安握着锦棠的手明显一紧, 轻轻叹了口气。

毕竟曾是秦州解元, 这个名次,显然让他失望了。

不过锦棠是真的欢喜疯了, 于她来说, 陈淮安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考出这个名次来, 只要能上榜, 她都欢喜的不行。

拉起陈淮安粗糙的大手, 放在唇边吻了吻,锦棠道:“莫怕, 还有殿试呢,你再勤学学, 殿试争取更高的名次。”

汹汹的火光, 拥挤的人群,将他们紧紧挤在一处,她轻嫩嫩的唇,也不过在他粗砾的手背上轻轻一触,随即挪开。

陈淮安心头浮过一声悸动,从在秦州开始,整整一年的寒窗苦读,便上金殿,其意义也远远比不上,罗锦棠打由心眼儿里的尊重和认同,以及她握着他的手时这轻轻的一吻。

他上辈子穷极一生,想得到两个父亲、两个母亲,甚至全天下的认可,可似乎从未想过,唯独让罗锦棠认可他这个人,他的一生,至死时,才算真正活过一回。

……

“陈嘉雨,五十八名。”

锦棠于人群中听到这一句,喜的转过身去,远远儿摸了把陈嘉雨的脑袋,嘉雨蓦然脸红,瞬时就躲开了。

少年时的荒唐事情,虽说陈淮安不在乎,锦棠也全忘了,可嘉雨心里总还记着,忘不掉的。

自从被翻出自己的手记之后,陈嘉雨就借着嫖/宿之名,总往外跑,小小年纪,再兼温柔体贴,无论哪家青楼的妓子们见了他,都视如知已,如今已是花名在外。

但是陈嘉雨想跟锦棠解释解释,说自己自打在秦州府睡过个胖丫头之外,其实真的就只是跟那些姑娘们聊聊天儿,再未行过不轨之事。

男女之事,他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然后那兴趣也就止了。

但这种事情,给嫂子解释什么呢,解释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嘉雨几番张嘴,也只是笑了笑。

唱名次,是从最后一名往前唱的。

这种时候,唱到的自然高兴,而没有被唱到的,有可能排名更高,但有可能名落孙山。

总之,前人传后人,但凡唱出一个来,相围绕着的总要将他圈起来,互道恭喜。

锦棠依旧静静的听着,过了片刻,便见原本不知去了何处的葛青章挤到了她身边,难得一次,他也胡茬挂了满下颌,紧张的喉结都在上下而窜。

将一块热乎乎的黄米糕递到锦棠手里,他道:“我不喜欢吃这个的,你吃了它。”

接着,他又道:“咱们走吧,不出所料的话,我的名字当排在榜首,会试,我是第一。”

但其实这并不光彩,因为早在考前一个月,首辅黄启良就把考题透漏给了他,好比科考,乡试一半,葛青章仍旧是凭着自己过人的际遇,而得的第一名。

“秦州府葛青章?你们记得否,那不就是整日往首辅黄启良家跑的那个?果不其然,第一果真是他?”

有人于人群中忽而一声吼:“不对,这可不对,你们看看这些上了榜的考生,非是从江淮各处来的,就是整日在首辅家门前晃悠,拜了首辅为座主的。

首辅黄启良,次辅陈澈,这些上榜的可全是他们的人。”

将近八千名考生,总共才取七十七名,高中的仿如凤毛麟角,而落榜的则是稀松平常。

于是一瞬间,朋党把持科考,一味只录自己门生的言论,便于举子们之中飞速的传播着。

陈淮安牵着锦棠,嘉雨和如意走在中间,葛青章断后,虽说三个人都考中了,可是正所谓这些举子们所言,两个是次辅家的门生,一个是首辅家的门生,陈淮安葛青章几个胜之不武,也就默默儿的回家了。

转眼,他们就该准备上金殿的考试了。

家里有三个进士,锦棠和齐如意可谓是如今是藏富不露,当然,于科举上的事情,也就愈发的关心了起来。

偶尔出门买菜,也能遇见几个议论此事的。

不用说,朱佑镇是个软弱又昏庸,连自己的儿子公然叫人下毒都能忍下去的人,锦棠觉得举子们遭受的不公,怕是也得像小皇子朱玄林一般,吃哑巴亏了。

而她家三个考生,全是因朋党而受益的,就好比乱世之中,自家粮满仓满顿顿肥鸡大鸭子,望着邻居们饥黄面瘦的,一间院子里三个进士非但没让锦棠高兴,反而甭提有多难受了。

过两天,就是商定好给神武卫送酒的日子。

酒从隆庆坊送来之后,还要连夜贴坛贴,然后于明儿一早送到神武卫去,到时候,就可以结到那四千两百两的银子了。

锦棠自己,并新雇来的妇人们,连带着齐高高和骡驹几个,一夜不歇的,要把这贴坛给贴出来。

锦棠自己做着最精细的活儿,熬浆糊。

虽说只是贴个坛贴,最简单不过的活儿,可是锦堂香也与一般的酒不同。

罗锦棠用来熬胶浆,用的是糯黄米,糯黄米熬出粘稠的汁来,贴在上头,非但不渗色,还自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徜若想要揭下来,放到火边一烤,整张完整的揭下。

她这酒,每一道工续都算得上是极尽细致了。

此时她已换了一件家常的襦袄儿,就在酒坊后院的院子里,天不凉不热恰恰好儿,一弯明月当空,端午节的夜里,旭亲王府办的是家宴,乐声一阵阵的传来,可见旭亲王府中的欢乐。

而这酒坊的另一侧,则是一处客栈,客栈之中,忽而扬起一阵啸天的哭声来,听着,似乎是几个年青男子。

“二十年寒窗,只为今朝,千里迢迢而来,做得锦绣文章报君,却因为我提前不曾拜过考官,没给自己找个座主,不投朋党,不做门生,就将我黜之孙山,这算得什么世道,又是什么王法?”隔壁有个举子哭嚎着说道。

“好歹我曾经也是乡试第一,晋地解元,就因为不肯投到淮南派的门下,如今倒好,三年后再考,三年又三年,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另一人说道:“这可不行,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寒窗苦读十几年,我的老娘尚在苦苦劳作,妻子自从嫁进来连件新衣裳都没穿过,说我文章不行我可以服,就因为没有拜座主就黜了我,这又怎么能行?”

锦棠皱了皱眉头,见齐如意端了一只刷好浆糊的坛子过来,怔怔儿问道:“如意,明儿是什么日子。”

齐如意笑道:“五月十五,算不得什么大日子,也不过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偶然的又一天罢了。”

锦棠有两辈子的记忆,偶尔会混淆,况且上辈子的时候吃多了酒,记性一直不好。

五月十五是个平淡的日子,但五月十六不是。

但她隐约间想起来,上辈子的五月十六,京城里落第的举子们似乎闹过很凶很凶的一仗,当时还死了不少正当年的举子们。

而那次暴/乱,似乎就是跟朋党,门生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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