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曰:
世间钟秀出峨眉,
天下才气归苏家,
何如一轮婵娟月,
不辞追随到天涯。
东坡是中华的一个奇迹。他几乎在诗词书赋各个领域都做到了历史前几名的水平。他的诗名也许不是妇孺皆知,但“不识庐山真面目”“春宵一刻值千金”,已经是俗语了;而西湖又称西子湖,显然来自“欲把西湖比西子”。他的词名,显然已经妇孺皆知了,是宋词的巅峰。他的古文,显然是唐宋前几名。他在其他方面也各有建树。像苏轼这样在文学艺术各个领域都有巨大成就的人,在中国文学史上几乎绝无仅有,真可谓“千古第一文人”。“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总是不容易理解的。像苏东坡这样的人物,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所以,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中国人喜欢苏轼,其实和西方人喜欢莎士比亚是一样的。无他,因为他们代表了,人类有achieve higher nature 的需求。
东坡不但自己出色,还有出色的亲人,三苏并称,苏老泉二十七,是上了三字经的,母亲程氏,“东坡诗话”颂云:“贤妇从来励丈夫,老泉三九始通儒。 不是闺中勤警策,人间那得显三苏”。民间还替他添上一位出色的妹妹,苏小妹的故事,脍炙人口;还有出色的朋友圈,师从醉翁欧阳修,友兼癫士米元章刘贡父,苏门学士黄秦晁张,佛印、参寥与居士留下多少机锋,嘲张子野一树梨花,嘲陈季常河东狮吼,留下多少风流佳话。。。温公荆公,势若仇雠,但与苏子瞻温文而交,就算高俅这厮,本东坡小史,《挥麈后录》说:高俅始终对苏轼感恩戴德,念念不忘苏学士对他的提拔之情,每当苏轼的子孙亲友来京师时,高俅都要亲自抚问,赠以金银财物,周济他们的生活。宋人高文虎《蓼花洲闲录》说:“苏子瞻泛爱天下士,无贤不肖,欢如也。尝言:‘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子由晦默少许可,尝戒子瞻择友,子瞻曰:‘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此乃一病。’”
就连与苏轼相爱相杀了一辈子的一生对手章惇,想当初,还不是挚友。宋人笔记《高斋漫录》中记载:有一次,两人同游南山,到了仙游潭,潭的边上面临着万丈悬崖,两岸非常的狭窄。章惇要求苏轼下仙游潭在石壁上写大字留念,苏轼不敢,章惇踩着险石下去,用毛笔蘸着墨在石壁上写了几个大字,说“苏轼、章某来此”苏轼拍章惇的背说:“你日后必定能杀人。”章惇说:“为什么?”苏轼说:“能自拚命者能杀人也!”章惇大笑。后来章惇的所作所为,竟印证了苏东坡的预言,可见苏轼眼光之深。果然,就是这位章惇,后来当了宰相,大权在握,整治政敌毫不手软,杀人不眨眼,甚至提出掘开司马光的坟墓,暴骨鞭尸。章惇因与苏东坡党争,因而对苏东坡也狠狠地往死里整。宋哲宗亲政,章惇当权,把苏东坡贬到偏远的惠州。那可是蛮荒之地啊!在惠州,苏东坡随遇而安,以苦为乐,在诗中写道:“为报诗人春睡足,道人轻打五更钟。”诗传到京城,章惇吃了一惊:“怎么苏轼还不死啊?”他嫌苏东坡在逆境中也如此逍遥,就将他再贬到更远的儋州。在宋朝,放逐海南岛只比满门抄斩罪减一等,可见章惇之狠毒。
可就算章惇这么个人,在乌台诗案时,宰相王珪整东坡,章惇也照样站出来为东坡抱不平,可见政治斗争有时实在让人看不下去。而最为好笑的是,宋徽宗时期,贪官蔡京勾结宦官独专朝政。蔡京为了自己把持朝政,就给反对党司马光、苏轼等三百零九人扣上“元佑奸党”的帽子,在德殿门外树立“党人碑”,上面刻写三百零九个党人恶名,昭示全国。被刻上党人碑的官员,重者关押,轻者贬放远地,非经特许,不得内徙。而在党争中打击苏轼最起劲的,前有宰相王珪,后有宰相章惇,恭列元祐党人碑末位,“为臣不忠曾任宰臣章惇王珪”。真是日了狗了啊,你说你图啥尼?新党真是一辈比一辈革命啊,老一辈革命者,在新一辈革命者眼里,还不是与反动派同列!但对苏轼批的再严厉又如何?“崇宁大观间,苏轼海外诗盛行,后生不复有言欧公者。是时朝廷虽尝禁止,赏钱增至八十万,禁愈严而传愈多,往往以多相夸。士大夫不能诵坡诗,便自觉气索。”
苏家与新党的恩仇,从与新党教主王安石就结下了。传说,苏洵与王相取酒对酌,不觉忘怀酩酊。王安石夸自己的儿子:“小儿王雱,读书只一遍,便能背诵。”苏洵带酒答道:“谁家儿子读两遍!不惟小儿一遍,就是小女读书,也只一遍。”王安石大惊:“只知令郎大才,却不知有令爱。眉山秀气,尽属公家矣!”苏洵自悔失言,连忙告退。王安石命童子取出一卷文字,递与苏洵道:“此乃小儿窗课,相烦点定。”苏洵纳于袖中,唯唯而出。小妹滴露研朱,从头批点,须臾而毕。批云: 新奇藻丽,是其所长;含蓄雍容,是其所短。取巍科则有余,享大年则不足。这王雱,就是新党阵营里的狗头军师了,因为阴人太多,果然活不长久。苏洵又做辩奸论讽刺王相。所以新党打击起苏家来,不遗余力。不过苏轼本人与王相却甚相得,元丰三年,苏东坡去看 望王安石,而当王安石得知苏东坡来拜访他时,竟穿着便服骑驴到船上来看望苏东坡了。苏东坡也不戴帽子,赶紧作揖迎接道:“轼今日敢以野服 见大丞相!”王安石笑道:“礼岂为我辈设哉?”两人相见甚欢,东坡称赞王安石的“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昼”二句有《楚辞》句法,王安石欣然认可。王安石问东坡,他的雪诗中“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二句是否用了道藏中的典故,东坡笑以颔之。东坡在江宁停留数日,两人多次作诗唱和,东坡游蒋山的诗中有“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二句,王安石大为叹赏,当即和之,并叹息说:“老夫平生作诗,无此二句!”王安石甚至劝东坡卜宅钟山,与他结邻而居,所以东坡在赠诗中说:“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王安石送走东坡后,对人说:“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苏轼对王及其党徒对自己的迫害绝口不提,何等高洁!能令拗相公折服,何等大气!相形之下,旧党其他人对新党徒的报复就显得自甘堕落了。
坡公没有私敌,信夫!至于公义,“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君子为了道义所在,困苦在所不辞。苏轼并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旧党,所以对新党几乎没什么斗争,但你新党要斗争我,我绝不会辩解,更不可能改志,你来,我接着就是。君子操守,其节如竹。坡公一生困顿辗转、颠沛流离,但他到哪里就把快乐带到哪里。林语堂之苏东坡传 “虽然饱经忧患拂逆,他的人性更趋温和厚道,并没变成尖酸刻薄”。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那份达观与自嘲,令政敌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坡公身边,还有出色的女人。当得起“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千古名句的,自然是出色的女人;当得起“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的千古名句的,自然也是出色的女人。想展开,却发现篇幅过长了。
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却还没有写到那些读罢放不下的千古绝唱。苏词有一种魅力,读完后欲罢不能。也罢,”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
吾敬苏子,还不仅仅是举世无匹的才华与操守,更有知识分子的自由灵魂、中国自古缺少的知识分子的独立性与社会批判主义。他的上疏重点就是强调孟子的君权民授以及为政治当容清议,这完全可以当成民权社会的政治导文看。噫吁嚱,不展开了。
谬史氏曰:前人毎有“青藤门下走狗”“小波门下走狗”之语,我就照样学样吧,“愿东坡门下为走狗”。跪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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