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有知,一首词牵动两朝三国唱和,足奇也,亦非他所能料也。
其三,李易安以茶赌书。
李易安是大宋词坛女中楚跷,总是得提一笔的。妙词绝唱,在改嫁后尤为精妙。因此易安当时的名声是有些不堪的,但留下的那些华章,终将她推上了神坛。“一时褒贬怎及千古令名”的又一例证。不过我还是倾向于她幼齿时的清新,男人嘛,总是看脸的。
所以我们来说说其幼时闺房乐事,来得赏心悦目。遥想当年,娇娃初适,明诚风流。比如众知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化用各种典故名句,如羚羊挂角。现在一提《一剪梅》,仿佛特指这首词似的。所谓“把词牌做死”也就是这样吧。
清人纳兰容若有名句,”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毎令人唏嘘不已。个中用的就是李清照本人的典。典出李清照《〈金石录〉后序》:“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既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红袖添香,灵魂契合,何等情趣!何等高远!这也是有追求的文化人最高境界。而伤感的是,现实里,所有人不过是整个红尘俗物,混个身体契合罢了。
李清照也算贵胄出身,她妈是王珪的女儿,就是那个最初想弄东坡的宰相。宰相女儿嘛,难看不到哪里去,所以李清照的姿质是有保障的。王珪的孙女,李清照的表姐,就是大名鼎鼎的东窗王氏。这门亲可没什么可夸耀的,秦桧王氏名气大是大,大到遗臭万年了。所幸李清照一直看不上秦家,就算权倾一时,也没有来往。否则就不是现在的口碑了。不过,想想中国最婉约的女文青,与中国最大的奸佞,竟是一家人,也是蛮奇妙的一件事。
其四,苏子美下酒凭史。
大宋不止三苏!早在苏轼父子出川成名之前,大宋朝就有“三苏”之谓,他们便是以文才和书作名扬天下的铜山(今属四川中江)苏易简、苏舜元、苏舜钦祖孙三人。唐宋八大家,眉山苏氏占其三,人气和才华自然是名冠天下;铜山苏氏,官宦世家,公权绵延,门第家世更胜一筹。
其中,作为“铜山三苏”代表的苏舜钦苏子美,(“文章不让拾遗独美,风骨比肩苏门双璧”,杜拾遗同样字子美,大苏小苏字子瞻子由,与子美同序,亦是巧合。)是北宋古文革新运动的先驱,与诗人梅尧臣并称“苏梅”,在文学上“挽西昆之颓波,导欧苏之前驱”。与欧阳修、范仲淹为友;居沧浪亭、以沧浪翁为号。(今沧浪亭为苏州几大园林最古。)沧浪亭与醉翁亭齐名,《沧浪亭记》与《醉翁亭记》齐名,沧浪翁与醉翁齐名,亦是佳话。有当事人欧阳醉翁的诗作《沧浪亭》为证:“子美寄我沧浪吟,邀我共作沧浪篇。沧浪有景不可到,使我东望心悠然。荒湾野水气象古,高林翠阜相回环。新篁抽笋添夏景,老枿乱发争春妍。。。。。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又疑此境天乞与,壮士憔悴天应怜。鸱夷古亦有独往,江湖波涛渺翻天。崎岖世路欲脱去,反以身试蛟龙渊。岂如扁舟任飘兀,红蕖渌浪摇醉眠。丈夫身在岂长弃?新诗美酒聊穷年。虽然不许俗客到,莫惜佳句人间传。”
苏子美积极投身庆历改革,在文人多如牛毛、才子灿似星河的北宋,他树立的敢言、独醒的高大形象,受到了同僚的敬重、后世的景仰。因改革而遭对立面打击废黜,退隐沧浪亭,诗文传世,这样的改革中人才该是传颂后人,像熙宁改革的那帮人叫什么玩意儿。苏子美亦爱饮,他最出名的事迹,是《研北杂志》记载,或很多书记载的读书佐酒。
苏子豪放不羁,好饮酒。在外舅杜祁公家,每夕读书,以一斗为率。公深以为疑,使子弟密觇之。闻子美读《汉书张良传》,至“良与客狙击秦皇帝,误中副车,“遽抚掌曰:“惜乎,击之不中!”遂满饮一大白。又读,至“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于留,此天以授陛下’”,又抚案曰:“君臣相遇,其难如此!”复举一大白。公闻之,大笑曰:“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不为多也。”
读书难得合心境。似这等好书,于好读之境,一斗真不为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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