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曰:
无侫天波府,
忠义杨家将,
男女齐上阵,
全家美名扬。
大宋修文晏武,在文本里倒是一代武力昌明。各种演义话本武侠,大概是所有朝代中最繁杂的;高手也层出不穷。在这个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时代,形成了一种荒诞的反差。以我不多的阅读史,就有杨家将呼家将狄家将岳家将。。。历史,有真实的历史,这个大概不可考了;有正经的历史,这个靠史家的良心;也有稗官野史,这个就是是文化史。正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大宋是史面不幸书面幸,那么多英雄偏爱宋朝,从中还是可以探究一些中国民间文化心理的。我自幼就有一个疑问,为何我大宋英雄辈出、个个身怀绝艺,而草原狼族几乎没什么成名英雄,一个韩昌扛了杨家几辈子,一个金兀术扛了岳家几辈子,且几乎每战必输,但历史的轨迹却是草原狼族的地盘越来越多,而我大宋却不得不跑到海上去呢?有人说过,缺什么补什么,中国文化自古缺少契约精神,所以特别喜欢拿“信义”说事,你看发明契约的西方啥时推崇过信义?所以,大宋演义中的英雄辈出,是为了对应正史中的英雄凋零么?我一直坚持一种观点,即任何民间传说都不会凭空产生,它不一定是史实,但至少反映了一种心理,民间文化史是一种另类历史,是与史实相辅相成的,有时,因为历史的篡改等原因,民间历史心理反而能更好地反映史实。
杨家将故事,从文本上说,浩如烟海,现已有好事者整理出杨家九辈倒马金枪,《火山王杨衮》、《金刀杨令公》、《杨六郎挂帅》、《杨宗保招亲》、《杨文广征南》、《杨怀玉征西》、《杨士瀚扫北》、《杨金豹下山》、《杨满堂除奸》。杨衮一辈叙太原挑战李存孝、潼关逼死王彦章事,杨继业一辈叙玉带换铜锤、七星庙成好事事,杨延昭一辈叙金沙滩、陈家裕、潘杨斗、守三关事,是杨家正传,杨宗保一辈叙穆柯寨、天门阵事,杨文广一辈叙寡妇出征事,后面的可就是恕我孤陋寡闻不知所云了。按历史说,典史留名的,无非杨业、杨延昭、杨文广三人,杨业北汉旧将,后归宋。北汉就是那被郭威柴荣玩死的小王爷他爹不服建的国,所以该国自始至终都是与柴荣、赵氏兄弟一脉死磕。杨延昭是杨业长子,为大宋久镇三关,威赫辽国,辽国人认为北斗七星中的第六颗主镇幽燕北方,是他们的克星,杨延昭就是第六颗星君下凡,故称为杨六郎,而不是说杨延昭排行老六。杨文广已经泯然路人矣。
至于演义中更加有名的杨门女将,天波府内一大票某郎妻,如人肉背景不必去说她,最牛的一个是佘太君、一个是穆浑侯。其历史背景硬要追究,山西与杨家有交集的有折家,累世将门,“佘”当是“折”的同音字传播中的讹变,佘太君,据说就是折家将折德扆的女儿,折姓只有一个来历,出自北方少数民族姓氏,为古代匈奴族折兰氏、鲜卑族折娄氏所改。杨文广妻子据说复姓慕容,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鲜卑姓氏,英雄名将辈出。而鲜卑融入中华曾改夷姓为汉姓,比如贺赖氏改为贺氏,独孤氏改为刘氏,这慕容改汉姓一般就是穆,也许杨文广妻子的闺名就是慕容桂英?
那么问题来了,大名鼎鼎、忠君爱国的杨家,为什么娶得都是异族女子?这里不涉及民族歧见,仅仅作为历史隐秘的探究。再看看演义中作为杨业父亲的杨衮,历史上是有名的辽朝大将。震惊不?当然历史上杨业父亲并非杨衮,但显然,民间心理并不排斥异族,大有深谙“在华则华在夷则夷”之意。话说自五马渡江后,北地的华夷之辨就不能以血统论了。比如大唐李二费了老大劲证明他们家血统的纯正,也不过是一场笑话,他太子天然地对胡装、帐篷的迷恋,充分暴露了他们家的草原血统。但李唐还是中华正朔。
杨家,包括隋杨,按历史上正统的探溯,是大名鼎鼎的杨震太尉(弘农杨),更有名的是他儿子杨彪留下舐犊情深的成语,更更有名的是他孙子杨修留下鸡肋的典故。这种探溯,就如同大唐李二的探溯,探到李暠、甚至李广、甚至李耳。。。意义不大。那么大隋杨氏来自杨震同样只能看看。在五胡饮马黄河的年代里,胡汉杂处,血统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意义,而文化,最终是五胡消失在中华历史长河里的主要原因。当大点兵的可汗照样地“天子坐明堂”后,是不是汉族血统还有必要探究吗?所以,隋唐照样是中华历史中的伟大王朝。同样,杨家将也当作如是观,杨家又是世居北地,在那胡马肆虐的年代,在北地能称雄繁衍,仇池杨氏比弘农杨氏靠谱多了。仇池杨氏是氐人,在那混乱的年代里,也维持了一个不小的势力政权,在宏大的历史进程中,时不时地迸发出一两道英雄的光芒,维持着知名度与存在感,以武力著称。
比如,仇池杨定,是苻坚的女婿,与凤凰儿慕容冲有一段相爱相杀;南朝宋时的杨难当威风八面(杨无敌显然是从杨难当转化而来,另外还有侄儿杨宗保为证);北魏大将杨大眼,曾引百万之师南下,他的老婆潘将军,也是历史上有数的上战场的女性;杨华,大眼子,在北魏、梁朝、侯汉均引起震荡的人物。。。与杨家将一致的地方是,就是仇池杨家十分有女性缘,据说杨华叛逃到梁朝后,姘头北魏胡太后追想相思不已,为作《杨白华歌辞》,其词为“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阁,杨花飘荡入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春来秋去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令宫人昼夜连臂蹋足歌之,甚凄惋。按古文,“花”通“华”。兴比俱全、情真意切,胡太后这乐府基本上也算中华史太后中诗词的最高水平了,所以纠结胡太后的血缘民族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就是与我们同文同种同一个民族的人。
得出的结论是,只有自己是归化的汉人,才与同样是归化的汉人门当户对。民间史中,杨家将的种种女性色彩,实际上是暗指仇池杨家的来历。杨家将的来历,历史语焉不详,这时民间的索隐往往能比正史起更大的作用。这是一种更大范围的无意识。
谬史氏曰:杨家,出自异族,奋而抵御异族,保卫自己的文化母族,尤可敬可叹。仰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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