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各种师师。
且说柳永的预言虽然神奇,细究却也没什么。所谓“师师香香安安”,历宋两朝,不知多少行院粉头,叫这些花名的,不知有几千几万。在这么多的样本中,出几个“一曲动帝皇”的巅峰也很正常。
有记载张先(梨花压海棠)曾专为一个叫师师的雏妓创作新词牌《师师令》。这个肯定不是徽宗朝的。“香钿宝珥。拂菱花如水。学妆皆道称时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长胜未起。纵乱云垂地。”可谓香艳。张先与柳永同时,未必没有同亲芳泽。
晏几道小山(小晏)也曾迷恋过一位师师,曾作《生查子》词写她的色容:“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好一似“春风十里扬州路,卷起珠帘总不如。”
另一首《生查子》云“几时花里闲,看得花枝足;醉后莫思家,借取师师宿。”小山也是性情中人呐。
苏门妹夫秦观也来凑热闹,秦观有一首《一丛花》,也是赠给名叫师师的歌妓的:“年来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疏帘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口。簪髻乱抛,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师师何其多也。秦观、小山同时,小山与秦观师兄黄庭坚莫逆,又同在东京,此两人倒可能一洞连襟,东京热不热?
晁冲之叔用(秦观、黄庭坚师弟晁补之的堂弟,可称是大小晁)每会饮,多召师师侑席。其后十余年,再来京师,叔用追感往昔,成二诗,《都下追感往昔因成二首》,“其一:少年使酒入京华,纵步曾游小小家。看舞霓裳羽衣曲,能歌玉树后庭花。门侵杨柳垂珠箔,窗对樱桃卷碧纱。坐客半惊随逝水,吾人星散落天涯。其二:春风踏月过章华,青鸟只邀阿母家。系马柳低当户叶,迎人桃出隔墙花。髩深钗暖云侵脸,臂薄衫寒玉照纱。莫作一生惆怅事,邻州不在海西涯。”颇有酸味。
张端义《贵耳集》,“当时,李师师家有二邦彦,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为宰相。吁,君臣遇合于倡优下贱之家,国之安危治乱可想而知矣”。这个是正牌师师,一国皇帝(徽宗)、宰相(浪子宰相李邦彦)、文臣(词坛宗主周邦彦),同作入幕之宾,贵圈真乱。
这正牌的李师师,还是佚事流传最多的啊。《李师师外传》有一段对话来得生动形象:帝尝于宫中集宫眷等宴坐。韦妃私问曰:“何物李家儿,陛下悦之如此?”帝曰:“无他。但令尔等百人改艳妆,服玄素,令此娃杂处其中,迥然自别,其一种幽姿逸韵,要在色容之外耳。”
据《宣和遗事》说,李师师是“罗敷自有夫”,其夫贾奕是右厢都巡官。见皇帝给他戴绿帽子,贾奕也气不过,写了一首《南乡子》,末两句说“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绡当宿钱”。他又将这事辗转捅给了做谏官的曹辅,后来被徽宗贬到了琼州。
张邦基的《汴都平康记》则勾划了这位名妓精神世界的另一面,说李师师“慷慨飞扬,有丈夫气,以侠名倾一时,号飞将军。每客退,焚香啜茗,萧然自然,人靡得而窥之也”。《人烬余录注》也说,金军逼近东京,李师师募集游勇,练习武艺,“以应边急”,并改唐代王昌龄《出塞》诗作“但使凤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燕山”,因而自号“飞将军”。
《方是闲居士小稿》作者刘学箕(此人是刘子翚之孙)有篇贺新郎词自注云:“白牡丹,京师妓李师师也。画者曲尽其妙。” 他与友人黄端夫等见到一张李师师的画像,就约定“输棋者赋之”,结果黄端夫输棋,学箕代赋其词:午睡莺惊起。鬓云偏、鬅鬆未整,凤钗斜坠。宿酒残妆无意绪,春恨春愁如水。谁共说、厌厌情味?手展流苏腰肢瘦,叹黄金两钿香消臂。心事远,仗谁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