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吐蕃骑兵铺天盖地而来,像一道巨浪一般汹涌而至。自开战以来,吐蕃人连丢两座城池,不得不龟缩在石堡城中防守,处于绝对的被动。但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正面与唐军开战,而且面前的唐军已经不再是数月前汹汹而来的唐军了,他们又怎会放过这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排山倒海而来的吐蕃骑兵发出,响彻天地的喊杀声,大地在颤抖,马蹄扬起的雪尘遮蔽了太阳,像是滚滚而来的沙尘暴一般迅速接近。唐军士兵一个个胆颤心寒,虽然身子站在原地,但握着武器的颤抖的手和眼中的惊惧难以掩饰他们心中的恐惧。
此时若是有一人呐喊一声转头逃走,定会一呼百应瞬间溃败。但没有人喊出那一句,因为这是王忠嗣手下的河西陇右兵马,是经过严格训练,军纪严明的两支兵马。虽然恐惧,但他们的双脚依然如钉子一般钉在雪地上,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王忠嗣面色从容的横枪立马站在唐军阵中。眼前吐蕃兵马冲锋而来的气势虽然摄人,但在王忠嗣看来却属寻常。王忠嗣见识过比这多数倍骑兵冲锋的场景。经历过近二十万骑兵相互冲锋的对战,那场面才叫真正的大场面。
当年王忠嗣成名的一战便是北出雁门关,率十万骑兵于桑干河畔三战三捷大破契丹和奚族的联军。那三战将契丹和奚族的十二万万骑兵和五万步兵组成的联军尽数击溃。最后的那一战,王忠嗣正是用八万骑兵和敌方近十万骑兵于桑干河旁的草原上正面交锋,硬撼敌方骑兵,硬生生将以骑兵作战著称的奚族和契丹联军击得粉碎。
在此之前,大唐边镇流传着胡人骑兵不败的神话,契丹奚族突厥人的骑兵纵横往来无往不利,往往数百骑兵便可破数千唐军,唐军闻之丧胆。但此战之后,胡人骑兵不败的神话便彻底被打破。王忠嗣也正是从此役之后崛起,成为大唐边镇的定海神针,身兼三镇节度之职。直至皇甫惟明身死之后,连皇甫惟明的陇右道也交给了他兼任。
所以在王忠嗣看来,对方的这两万多骑兵的冲锋的场面只能算是个小场面。然而王忠嗣却也明白,眼下即便这两万骑兵也非自己的兵马所能抵挡。他手下本有三万骑兵在手,若和吐蕃骑兵正面交锋也绝不输于下风。只可惜数日之前那三万骑兵还属于自己指挥,而现在他的手头只剩下了八千骑兵,其余两万多名骑兵被董延光尽数带走,此刻不知身在何处。
但即便如此,王忠嗣还是下达了骑兵出击的命令,他展示了他作为一名名声远扬的将领的智慧,他并未让这八千骑兵迎上吐蕃人的骑兵洪流去送死,而是选择了更为聪明的作法。
“骑兵两翼出击,攻击骑兵后方吐蕃步兵队。步兵弓箭手准备,长枪手准备,结阵迎敌。”王忠嗣高声下令道。
八千骑兵从大军左右两翼飞驰而出,踏起漫天雪雾从往东西两侧冲了出去,远远避开扑面而来的吐蕃骑兵。他们斜斜的绕了个弧线,朝着吐蕃骑兵后方喊杀而至的数万吐蕃步兵冲锋而至。以骑兵攻击后队的步兵是聪明的作法。就好像你打我老婆,我便打你老婆,双方都用自己最强悍的手段去攻击对方最薄弱的部位,以造成更大的杀伤。
相较于唐军而言,他们需要这八千骑兵挡住后方潮水般的吐蕃步兵,拖慢他们的脚步,以便对正面冲锋而至的强大吐蕃骑兵进行有效的抵抗。
唐军前阵,长枪兵结成了一个个方阵,不计其数的长枪斜斜向上对准吐蕃骑兵攻击的方向。这是标准的步兵防骑兵冲锋的防御阵型。以盾牌为墙,以长枪为林。冲锋而至的骑兵会撞上这荆棘般的人肉工事,起到缓冲敌军冲锋之力,阻挡骑兵践踏碾压之功。
而且,在这些人肉工事之前,还有另一道防线,那便是弩箭的攻击。上万唐军弓箭手站在长枪盾牌的人肉工事后方,弯弓搭箭,对着滚滚而来的吐蕃骑兵弯弓施射。
箭矢如发出刺耳的尖啸之声,数万只羽箭在空中组成了一朵乌云极速的漂移又极速的坠落。无数只羽箭落入吐蕃骑兵的冲锋阵中。战马翻滚倒下,骆驼喷着泡沫打着跟头。马上和骆驼上的骑士们摔落雪地里,紧接着便连人带座骑被踩踏入雪地之中,将血肉融合进泥沙冰雪之中。
唐军的弓箭手给吐蕃骑兵造成了第一波的杀伤,一轮箭雨之后,上千骑兵滚翻在雪地里。这些人虽然当时未死,但他们没有一个能活命,哪怕只是受了轻伤。只要落入雪地之中,便难逃千军万马践踏的命运。
“嗡,嗡!”弓弦枯燥的振动发声,像无数蝗虫振动的羽翼发出的声响。唐军弓箭手虽然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射出箭支,但箭支的射程决定了他们有限的发射次数。从吐蕃骑兵进入射程的两百步内到骑兵们冲锋至阵前长枪和盾牌之墙前仅仅只需要数十息。这段时间,一个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最多也只能射出四支箭而已,而大多数的弓箭手只能射出三支。
唐军弓箭手在这段时间总共也只射出了三四轮箭。这三四轮箭带走了三千多名吐蕃骑兵的生命,然后,如浪潮撞上礁石一般,骑兵的洪流狠狠的撞上了唐军步兵的盾牌和长枪组成的人肉之墙上。四下里响起无数的凄厉的叫喊声,马匹和骆驼的嘶鸣声,兵刃交击之声,刀枪如肉之声。
两军交接之处血肉横飞,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将人肉工事轰然冲塌的同时,巨大的冲击力也给他们自己带来巨大的伤害。斜指的长枪毫不留情的洞穿座骑或骑士们的身体,盔甲在此时如纸一般根本毫无作用,巨大的冲击力可以轻易的让长枪将他们连人带马穿个通透。阵前倒下一片座骑和士兵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