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大怒而去,向秀劝嵇康:“你又何苦得罪他?此人颇多诡计,深得朝廷重视,尤其是司马懿赏识他,言听计从!这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你何苦树此强敌。”
嵇康笑道:“我又不想出仕,怕他作甚?我不犯王法,平淡度日,诗酒风流,他能奈我何?”
向秀一看劝不了,暗暗为嵇康捏了把冷汗。
又过了两年悠闲岁月,嵇康快十六岁了。
这一日向秀说起钟会连连升官,颇得朝廷重用;嵇康心中不快,忽然吕安来了,笑嘻嘻地捧着一坛美酒,笑道:“你二人都谈什么呢?我得了一坛美酒,来与二位贤弟分享。”
吕安见嵇康面带不豫,问起缘故,嵇康说了一回钟会的事。
吕安笑道:“钟会的父亲是太傅钟繇,钟繇老来得子,娇宠异常,任性惯了!那等小人,名利熏心,理他作甚?一辈子为名利束缚,他也配谈庄子?不过是冒充有学问,假作清高罢了!来,不理他,我们喝酒!”
向秀说:“我去嵇康家里取些菜肴水果来,马上就回!”
嵇康心情好了许多,问吕安:“你捧的一坛是什么酒?”
吕安神秘地笑笑,说:“你闻一闻就知道了!”
说着吕安把酒坛子捧到嵇康面前,嵇康用鼻子嗅了嗅,隐隐有一股梅花的清香!
嵇康惊喜地问:“莫非是梅花酒?”
吕安笑着点点头,说:“还愣着干什么?去拿杯筷呀!”
等嵇康取来了杯筷,向秀也端来了菜肴,三人就在铁匠铺外的河边草地上,席地而坐,杯觥交错。
三人都是好喝酒之人,又是好友,喝得不亦乐乎。
嵇康问:“吕兄,这酒是怎么酿的?怎么这么香?”
吕安得意地笑道:“是我的一个朋友王戎送给我的,他有事求你,我就先让他弄坛酒来喝喝。”
嵇康一怔,问:“王戎是谁?我一个穷打铁的,他能有什么事求我?”
吕安道:“先谈谈梅花酒,然后说正事。这梅花酒是在大雪纷飞的那天,把酒坛打开,然后让积雪压落梅花花瓣,要让花瓣自然地落在酒坛里,不能用手去碰花瓣。接着封闭坛口,把酒坛埋在梅树下三年,还要等到落雪的时候挖出来,放在冰窖里冷藏,你说得这一坛酒多不容易?”
向秀恍然大悟,笑道:“怪不得这酒这么清香,它吸足了梅花的精华,梅花花瓣和纯洁的落雪都入了酒味,怎能不清香袭人?”
嵇康心里有事,问:“吕安兄,王戎费这么大的事,弄了坛珍贵的梅花酒给你,到底求我何事?”
吕安笑道:“你还是沉不住气了!王戎,字濬冲,琅邪临沂人,现在住在铚县。王戎自幼颖悟,神采秀彻,善清谈,与名士阮籍、山涛为友。王戎家里有颗李树,结得好李子,经常拿去卖钱。但是王戎恐怕别人得了种子,也种出好李,他就常常把李核去掉,然后出售,因此被乡邻讥讽。
王戎巨富,田园遍及几个县,还聚敛无已;但他性极贪吝,每晚自执牙筹,昼夜算计收入,不知足。”
嵇康问:“他这么多钱财,哪里来的?”
吕安说:“王戎的父亲年少时外出闯荡,曾做过打家劫舍的勾当,攒下一笔钱财;金盆洗手后以此为本金,在外面做些买卖,生意越做越大,没过几年已是身家万贯,富甲一方。
可惜王戎的父亲寿命不长,早早过世,留下万贯家财给王戎享用。王戎觉得父亲早逝,是家里风水不好,就把祖宅卖了,在铚县郊外花大价钱购得一块风水宝地,在其之上修筑府宅。府宅落成之日,王戎大宴宾客,我也去了;他家亲友前来,见那府宅朱门金漆,画栋雕梁,修建的很是气派,都称赞不已,王戎一时风光无两,心中甚是得意。
谁知到了夜晚,宾客散尽,王戎醉酒卧床休息,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到半夜,半睡半醒间隐隐约约听到宅中有声音传来;初时并未在意,谁知那声音越来越大,喋喋不休,扰人心神。王戎不禁倾耳细听,发觉竟然是有人在诵经,还夹杂着敲击木鱼的声响,‘笃笃笃’的声音在空旷的宅中显得很是渗人。
王戎顿时睡意全无,这偌大的府宅中仅有自己和几个家奴居住,哪里来的诵经声?便起身寻找声音来源。王戎寻声来到西北方一间屋中,听清那声音的来源后,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那声音竟是从地下传出来的!连续几夜如此,王戎彻夜无眠,遍告亲友,别人都说他酒醉了出现幻觉,要他好好休息,莫要多想。于是王戎求教于我,我也百思不解,想起你有异术,闭眼能够看到鬼魂,特来求助!”
嵇康道:“王戎这等罪有应得之人,咎由自取,昧良心的事做多了,管他干嘛?再说我也没什么法术,帮不了忙!”
吕安笑道:“王戎人虽然贪吝,对待朋友却是不错,名士山涛、阮籍都是他的朋友;我也有意让你们结识一下,你就帮他一回吧!”
嵇康沉吟不语,向秀说:“康兄,王戎家里想必还有不少梅花酒,就看在酒的份上,我们三个去走一遭?”
嵇康听到酒,不觉动了心,对吕安说:“你去通知王戎,我们三个今天晚去看看!”
到了晚上,吕安命家奴驾着马车,连同嵇康、向秀来到铚县王戎府上。
王戎已站在门口迎接,让进客厅,客厅里早已摆下酒宴。
嵇康三人都推辞吃过晚饭了,王戎一再相让,三人只得坐下饮酒。
吕安对王戎说:“王兄,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大致和嵇康说过了,你夜里究竟听到了什么?”
王戎说:“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地下有敲木鱼声、诵经声,可是亲友们都说我酒喝多了,头脑昏昏沉沉听错了!昨晚我一滴酒未饮,半夜里又听到了诵经声!这次听得真切,那地下传来的诵经声腔调很是奇怪,声音忽大忽小,忽快忽慢,忽刚忽柔,显得很是诡异;同时还伴随着断断续续毫无规律敲击木鱼的声音,听上去不仅毫无梵音宁静祥和之感,反倒乱人心神,让人心生恐惧,吓得我瑟瑟发抖,又是一宿未眠!”
嵇康沉吟道:“你且带我们去看看如何?”
王戎大喜,急忙打着灯笼,在前面领路,带着三人来到西北方一间屋子里。
嵇康进去一看,地面平平整整,毫无异常。
嵇康问王戎:“平时这怪声什么时候响起?”
王戎说:“一般是半夜,过了子时。”
嵇康道:“时间还早,我们且回客厅去饮酒,到了子时再来!”
王戎见嵇康肯帮忙,心中大喜,回到大厅,命家奴取来几坛好酒,请大家饮用。
席间交谈,王戎小嵇康一岁,字濬冲,琅玡临沂人,祖父王雄曾担任过幽州刺史。
王戎个子不高,双眼闪烁着精明的商人眼光,但是学问却很渊博。
谈到经史子集四部,王戎头头是道,都应答得体,还有独到的见解,嵇康对王戎的印象顿时好了许多。
吕安不大说话,只顾狂饮美酒,还拉着向秀对饮。
向秀虽然爱酒,却酒量大不,不一会儿,就醉伏在桌子上打瞌睡。
吕安向来豪饮,喝得脸上神采奕奕,一直喝到子时,看看时间到了,拉着嵇康和王戎去那闹鬼的屋子察看。
嵇康让二人在屋外等候,自己进去细看。
屋里一片黑暗,嵇康定定神,在屋里走了一圈。
忽然地下传来诵经声,声音非常诡异,听不出念的是什么经,还时不时夹杂着木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