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林的脸色这回不再绿了,而是黑得发亮,他“劈哩啪啦”地打了一气算盘后一拱手说道:“恭喜曹兄,曹兄走这趟货没亏本,不过赚得不多,只赚了一杯茶的银子。”说着,又随手倒上一杯茶来,说,“这就是付你的工钱。”
我听了半晌不作声,忽然一咬牙、一发狠,一挥手把那杯昔日视如性命的茶泼了个精光。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窝在屋内,茶也没心思喝了。这时傅春林又找我去贩趟茶,我二话不说就上了船。
这回我不敢风雅了,上了船就催着快走,一路上那茶叶闻也不闻一下;收了茶之后不用说也是日夜兼程地往回赶,生怕又遇到风雨。
这一次,我心底倒不全是为了挣着工钱买好茶了,而是隐隐地想跟傅春林争口气:我姓曹的也不是一无是处!
谁知老天偏偏跟我曹小波过不去,这天茶船泊在沿途的岸边,早上醒来发现跟班的伙计不见了,更要命的是那伙计身上,还装着没花完的一半银票。
我放声大哭起来,这回亏本是肯定的了,顿时连跳江的念头都有了。
船老大凑过来神秘地说:“先生回去,傅老板这一关可不好过啊,依我看,我和先生不如把这一船茶叶私分了,然后来个远走高飞,你我二一添作五,怎么样?我知道先生爱喝茶,这些茶叶只怕先生喝上个几年也喝不完,既喝个痛快,又不用看人脸色,如何?”
我听了慢慢抬起头来,原本呆滞的眼里竟射出一丝寒光,厉声喝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虽然无用,可绝不是个猪狗不如的小人,你快给我起帆去!想动这茶叶的主意,你先杀了我!”
那船老大一听不敢再多言,只好嘟囔了几句,起锚扬帆奔汝州城而去。
不多日船靠了码头,我郁闷地交了茶叶,然后直奔茶庄去,心里打定主意,这回是任凭傅春林处置了。
谁知进了茶庄,我却发现不对劲,那些伙计们见了自己,一改往日倨傲的神情,神色恭敬。
一个伙计弯腰说:“曹爷,东家急等你哩,你再回来迟了,就见不着东家了!”
我吓了一大跳,赶忙进了屋,却见傅春林躺在床上,形容枯槁,那眼窝都陷进去老深,脸却越发黑了。
我先是一惊,转而一阵心痛,抢步上前问道:“傅兄,几日不见,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傅春林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握住我的手,笑着说:“总算熬到曹兄回来了!实际上我早就病了,往日给你看的脸色不全是装的,一多半倒是病出来的。”
说着,他吃力地转过脸对站在屋内的众伙计道,“我死后,曹兄就是你们的新东家,你们得像往日对我一样对待他。”他又握紧了我的手,说,“他们都是跟我多年的老伙计,绝对忠心耿耿。”
我心中大惊,这事太突然了!
忽又看到那携款外逃的伙计及船老大也进来了,脸上满是悲伤。
却听傅春林又说:“自从那日曹兄救了我,我就知道曹兄为人正直、重情重义;我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又无后人,当下有了把这茶庄送给曹兄的念头。只是曹兄为人散漫,不善经营,加之嗜茶如命不知生计艰难,于是我便三次折磨曹兄:第一次,你刚来时我故意冷淡你,你除了窘迫,并没有大怒,为人确实宽厚;第二次,我明知下江将有暴雨,却仍叫你运茶,导致茶叶受霉,我这样让你受挫折,就是让你切身体会到经商的艰难;第三次,我故意派人偷走银票,并让船老大用言语引诱你,你却坚如磐石不为所动,这节操一关算是过了。曹兄没有让我失望,我没看错人,从今以后,这暗香茶庄就是曹兄的了,万望曹兄好好待之。”
我如梦方醒,喉头哽咽,看着傅春林说不出话来。
又见傅春林从怀里颤巍巍地拿出一样东西,正是那只自己曾视之如命的紫砂茶壶。傅春林说:“我早就把这只茶壶赎回来了,现在还给兄长,我忘不了兄长的救命之恩,兄长也勿忘了我啊!”
嵇康和曹莹听了半天明白过来了,曹小波是遭逢奇遇,成了茶庄老板了!
曹莹叹息道:“小波,你经此一事,成熟多了。你原先游手好闲,只知道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谋生的艰辛。好在你心地善良,救了人命,恰好他是个茶庄老板。他后来身患重病,恰好你去找他,他考验你一番,把家产全托付给你了。”
曹小波点点头说:“曹莹姐姐、嵇康姐夫,我现在手上有钱了,日子好过了,我想在你府前搭个棚子,施舍茶水,你们意下如何?”
曹莹笑道:“你还是公子哥的做法,穷人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饿着肚子谁有心思品茶?你施舍茶水,不如施粥!”
曹小波沉吟道:“施粥固然是件大功德,只是要买许多米,还要做些馒头包子,还要准备小菜,需要人手,也需要很多钱。”
嵇康笑道:“我们两家合伙,共同出钱!我家里家奴多,人手够用了,你出一份钱就行了!”
曹小波大喜,立刻站起来说:“姐姐姐夫,我这就回去取钱,先拿一百两来,花完再给。”
曹小波果然没有食言,很快送来了一百两银子。
曹小波刚刚要走,忽然沛穆王曹林来了,笑问:“小波呀,好久不见你了,去哪里鬼混了?”
曹小波连忙跪下磕头,给曹爷爷讲了一遍往事。
曹林笑道:“你有这份好心,也难为你了。剩下的钱全由本王出,明天开始就施粥,也为我家曹莹丫头肚子里的孩儿祈福!”
曹莹脸一红说:“爷爷,你都知道了?孙女正准备去禀报你呢。”
曹林哈哈大笑,说:“曹莹丫头,自从你怀孕后,去过我府中几趟?女大不中留啊!爷爷听说你有喜了,特地来看看你,缺什么吃的用的,尽管派人去我府里取!我又带来了一万两银票,你先花着!”
曹莹一听,喜笑颜开,上去依偎着曹林说:“还是爷爷疼我,这银票我先收下了,一边施粥,一边给您老人家祈福。对了,我爹爹都好久不来看我了,他忙些什么?”
曹林看了看旁边有人,欲言又止。
曹小波识相地说:“爷爷我先告辞了,你们聊。”
沛穆王曹林等曹小波走了,压低嗓门说:“你爹爹曹纬,看不惯司马氏擅权,联合了几个宗室的老王爷、皇帝曹芳的族中兄弟,正商量着联手奏本,弹劾司马懿父子三人!此事干系重大,在我府中闭门密议,任何人不许出去!我来你府中就是故意露面,让司马懿察觉不到我们曹府里有人在密议。我转一圈就走了,施粥的事情你们安排,过几天我再来看曹莹。”
曹莹笑呵呵地挽着爷爷曹林的手,一直送到大门外面几百米。
曹莹回到家中,把银子兑付给管家,命他筹办施粥的一应事宜,随后觉得困倦,去房中小睡。
嵇康跟着进房,想陪曹莹一会;谁知刚刚进房门,就见丫鬟捧着自己的铺盖出去了。
嵇康坐到床边,问曹莹:“怎么把我的铺盖抱走了?撵夫君出去?”
曹莹转过身来,笑道:“夫君,为了孩子,你就克制一下,睡一段时间客房。”
说完曹莹倦意袭来,很快沉沉睡去。
嵇康无可奈何,只得出来,去书房找书看。
曹莹沉沉睡去,忽然觉得自己来到一座大花园中,景致十分清雅,花木繁茂,许多花都没见过。
曹莹喜悦地在花园里徜徉,猛然花丛中窜出两只动物,前面是一头梅花鹿在逃,后面有条骏马在追赶。
曹莹急忙避让,谁知那梅花鹿一直跑到自己面前,喊了一声:“娘”。
曹莹一惊,猛然惊醒,原来是一个梦。
曹莹起来,一路寻到书房,对嵇康说:“夫君,我刚才梦见一个梅花鹿,似乎还是母的,喊我娘,会不会咱们第一胎生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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