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愚讲奇事给丧女的王元山解闷,喝了口酒继续说:“严树森因为儿子染上痘疮之事,悲恸不已,眼看无救,儿子日渐消瘦,茶饭不思。
我见他悲戚,心中不忍,恰好我有个听来的秘方,便传给了他。
我告知严树森,我在云游到一处偏偶之地时,曾听闻一个民间偏方;内服烈酒,使痘毒外发,再将蒲公英枝干捣碎成糊状,敷在痘疮处吸毒,两日一换,不出一月就能将痘疮治愈。
只是这蒲公英有些难寻,需要生长百年之久的才有药效。
严树森感到为难,不一会儿严树森的父亲回来了,一听孙子有救,欣喜若狂,对我千恩万谢,出去四处打听百年蒲公英的下落。
村里有位老猎人告知严父,曾经在山里隐约见过一株巨大的蒲公英,估摸有一丈之高,必有上百年的岁月!
严树森的父亲大喜,问明了路径,回家带了些干粮匆匆进山,发誓要将其带回来救治孙子。
我本欲离开严家,只因贪恋附近的美景,严树森又一再挽留,就住了下来,准备等他儿子的病好了再走。
谁曾想严父一去就是十数日,老人音讯全无;而家中孩子病情也日渐加重,严树森日日寝食难安,忧心忡忡。
这一日,夕阳西下,天色渐暗,阵阵秋风吹来,夹杂着丝丝凉意。
严家的茅草屋前,我陪着满脸疲惫之色的严树森站在院外翘首观望,看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依旧无人归来,不禁面露担忧,暗暗心焦。
严树森掐指细算,他父亲进山已经半月有余,却迟迟不见归来;而山路崎岖难行,山中豺狼虎豹甚多,生怕父亲遭遇不测。
严树森本要进山寻找,无奈家中小儿身患重疾,需要照料;严树森分身乏术,实属有心无力。
严树森只觉心力交瘁,一声喟叹,就要进屋;我一直看向山路,忽然说:“你看!山路尽头出现一道身影,会不会是你爹回来了?”
严树森急忙转身看去,只见来者离得太远,还是个黑点,看不清脸庞。
严树森呆呆地看了一会,忽然脸色大变,对我说:“不好!这来的怕是个僵尸!”
我一惊,连忙问他:“天还没完全黑,怎会有僵尸?”
严树森说:“你看,来者似乎是个老人,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不堪,手持一个粗布布袋,佝偻着腰。他走路非常奇怪,如同提线木偶,四肢僵硬,一步步地蹦过来,除了僵尸,还能是什么?有谁这么走路的?”
我心里也有些发慌,问严树森:“现在我们怎么办?”
严树森沉吟片刻,说:“他离这里还有段距离,你先躲起来,待我回屋去取糯米,糯米据说能够克制僵尸。”
说完严树森就奔回屋里,我心里十分恐慌,看看旁边有棵大树,就去躲在树后。
过了一会,就听“通通通”的声音,那僵尸越蹦越近!
我躲在树后偷偷一看,那是一个老者,面目狰狞,眼角流血,身上衣服都破成了布条;它双眼灰白,与死人无异,身子更是骨瘦如柴,还有几处流血的伤口,形容枯槁,一双枯手密布着尸斑,看着极其诡异恐怖。
我躲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出,谁想这僵尸却极其灵敏,蹦到我前面的大树旁,鼻子连吸几口气,忽然转身向着树后跳跃而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这分明是僵尸嗅到了我的气味,来捉我了!
我吓得腿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正在此危急时刻,忽然严树森捧着一斗糯米走出屋来,一看我遇险,大喝一声:“那怪休要伤人,这里来!”
那僵尸一听,转身跳向严树森,动作却缓慢了许多。
严树森急忙抓起糯米就洒向僵尸,只见糯米果然有用,洒到僵尸身上就“啪啪”作响,犹如放鞭炮!
僵尸被炸得皱眉苦脸,但还是慢慢逼近,就是不退!
严树森大惊,急忙抛洒糯米,谁知一斗糯米洒完,僵尸还是不退!
我呆呆地看着僵尸,僵尸逼近了严树森,却不扑上去撕咬,忽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白牙,像是要说话。
严树森大骇,猛然转身奔回屋里,拿来一柄斧头,准备劈那僵尸。
我看见僵尸呆呆地站着,也不反抗,却关节僵硬地伸手入怀,掏出一株植物。
我仔细一看,忽然对严树森喊:“住手!他是你父亲!”
严树森大惊失色,问:“你何出此言?我父亲半个月前进山,至今未归;眼前之人,瘦骨嶙峋,面目全非,与僵尸无异,又怎会是我父亲?”
我说:“你看看那僵尸手上拿的是什么!那是一株格外大的蒲公英!你父亲老远跑去山里寻找百年蒲公英,千辛万苦,有可能坠崖摔死,有可能被猛兽咬死,所以面目全非。
而他虽然身死,仍有心愿未了,至死魂魄都不愿离去;所以一灵不昧,还是支撑着身体采到了百年蒲公英,带了回来,一心想要救孙子。
归途中,他可能又受到猛兽的袭击,殊死搏斗一番才得脱身,所以身上的衣服几乎全部碎成了布条!
但他一直不忘使命,怀里紧紧揣着那株生长了百年的蒲公英!”
我一边说,严树森一边看那僵尸,果然见它手里捧着一棵硕大的蒲公英,眼中隐然有泪痕!
严树森大恸,跪倒在地,喊了声:“父亲!”泣不成声。
那僵尸也是动容,张嘴似乎想说说什么,却未发出一点声音,最后只得拖着坚硬的脚步蹦进屋内。
严树森和我连忙跟上,只见那僵尸父亲进入屋内,凝视着床上昏迷不醒却依旧痛苦不堪的孙子,呆了片刻;再转头看了一眼严树森,抬起僵硬的手臂把蒲公英递给他,忽然身子一晃向后倒去!
严树森眼疾手快伸手去扶,只听得僵尸父亲似乎长叹了一口气,腹中“咕咕”响了一阵,打了一个响嗝,双目骤然闭上。
“爹!!!”严树森抱着父亲的尸体嚎啕大哭。
我连忙劝慰道:“千万节哀,你父亲其实已经死了多时,只是心中挂念着孙子,一口气悬着,做了这许多事情。现在他的目的达到,心愿已了,自然去了,你还是赶紧熬药救你的儿子要紧!”
严树森擦擦眼泪,止住悲声,含泪把那株百年蒲公英放进药杵捣碎,又给儿子喂下去一些烈酒;等他脸色酡红、身上发汗,再把捣碎的蒲公英敷上去,儿子憨憨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去看那孩子,凹陷的痘疮竟又颗颗分明凸起;如此几日,孩子身上的痘疮开始溃烂,臭不可闻;不久相继结痂,不到一个月,疮痂脱落,孩子终于痊愈。
严树森伤心欲绝,一边给儿子医治,一边将父亲收棺入敛厚葬,又请高僧念经超度,忙了几天我也告辞回去了。”
陈若愚讲完故事,丧女的王元山脸色好了许多,喟叹道:“家家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是几人知道,平安才是幸福啊!!!”
县丞举杯敬大家酒,看看王元山脸上仍有泪痕,笑道:“我也来讲一个奇事,聊为大家助助酒兴。”
于是众人举杯喝了一口,坐着静听。
县丞说:“我祖籍辽东,并不是魏国人氏,辽东王归附大魏后,我才被遴选来魏国做官。
我们辽东地广人稀,二十年前,我才十九岁;那一年天降大雪,我却不怕冷,独自驾着一辆马车去雪地里玩。
那时寒风呼啸,雪花飘飘,旷野无人,我却十分高兴。
我一手举着酒葫芦往嘴里灌烈酒驱寒,一手驾着马车,在一望无垠的雪地上奔驰,一边大声呼喊,十分尽兴!
我正冒着风雪驾车赶路,忽然发现路边的雪地里,好像躺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