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笑问:“久仰,韩先生也是在此小憩吧?为何面带惊骇之色?莫非遇上了什么怪事?”
韩先生叹息道:“一言难尽!今日元宵佳节,我的一个学生李司文请我去他家里赴宴,等我酒足饭饱往回走,天已经很晚了,谁想在归途中我竟然遇到了去世多年的同窗好友赵保文!
我这人向来有点疏狂胆大,遇到鬼魂朋友也不害怕,反而上前问道:“老朋友多年不见,一向可好,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赵保文也不隐瞒,回答说:“实不相瞒,我现在在阴曹地府做了一个小吏,李家庄的李司文阳寿已尽,我奉了阎王之命,今晚三更要去索取他的魂魄。”
我听了之后大吃一惊,因为李司文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聪明过人,读书举一反三,我就指望这李司文出人头地,为我扬名!
于是我急忙说:“赵兄,李司文是我的得意门生,年少好学,聪明绝伦,将来有经纶天下之才,他父亲正为他四处活动,请地方中的大小中正举荐他做官,怎么就要死了呢?”
赵保文叹息道:“人的命数由天注定,阎王要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生死簿上记载得清清楚楚,李司文应殁于今夜三更。”
我不住摇头叹息,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赵保文放过李司文。
赵保文急忙把我扶起来,说道:“并不是我不肯帮你,放过李司文我无法向阎王交差,被阎王责罚不说,阎王还会派其他鬼差前来索命,你还是救不了李司文。”
我一听老泪纵横,突然灵机一动,与赵保文商议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教了一辈子书,也没什么出息,你将我的魂魄抓回去,让我顶替李司文受死!我自认是李司文,万一阎王察觉,你就说是不小心抓错了人;如果我能面见阎王,向他说明原委,苦苦哀求阎王法外开恩,也许他会放过李司文。”
赵保文想了良久,叹息道:“没想到你如此惜才,不惜以身相替!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吧。”
于是赵保文拿出一根绳索,往我脖子上一套,牵着我就走;我无意中回头一看,我那肉身还站在路边一动不动。
赵保文将我的魂魄带到了阎王殿,阎王命判官拿来生死簿验明正身,发现赵保文抓错了人魂。
阎王厉声喝道:“你怎地如此马虎,身为鬼差,却抓错了魂魄,该当何罪?!”
赵保文辩解道:“大王,我到了李司文家,看到他家有一位老者正在灯下读书,我以为他就是李司文,于是就把他带来了。“
阎王沉着连问我:”你是何人,深更半夜地不在自己家,在李司文家干什么?“
我连忙辩解道:“大王,我是李司文的授课老师,李司文学而有成,且品行端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正在他家中给他温习功课,他去上了趟东厕,我就不明不白被带到了地府。”
阎王生气地对赵保文说:“速速把老人家送回去,重新把李司文抓来。
我一听大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苦苦哀求,说李司文如何品学兼优,如何才高八斗,并说自己愿意用自己一命换李司文一命。
阎王也被感动了,他沉思良久,说道:“李司文有你这样一位恩师,真是他的福分;看在你怜惜人才舍身相救的义举上,本王也不让你顶替李司文了,放你回到阳间。我给李司文加寿五年,如果他做了官后,为官清廉,我就再给他加寿;如果他为官贪赃枉法,我不仅要治你偏袒之罪,还会随时派鬼差把他带入地府,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可敢赌一把?”
我心中大喜,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阎王频频点头,答应了我的所请。
我为学生李司文求下了情,心中大喜,叩谢了阎王,阎王命故友赵保文送我还阳。
赵保文领他出了阎王殿,却不走远,走了没几步就对我身后一指,说:“看!你的家人接你来了!”
我顿时一愣,自己的家人怎会来阴曹地府?急忙回头一看,赵保文却趁机将我一推,我跌倒在地,却身子穿透地面,直往下坠。
我急忙挣扎,忽然脚下一震,觉得自己站在了地上,低头看看自己,已然是灵魂入了自己肉体的窍!
我还魂之后,觉得浑身乏力,看看不远处有座凉亭,就来这里休息一会,巧遇嵇康大人!
我素闻大人法力深厚,能否请大人给我预测一下,我那学生李司文究竟前程如何?他将来会不会出事连累到我?”
嵇康听韩先生说完,面露难色,沉吟道:“韩先生,非是我不肯帮你算,只是算命打卦预测的都有个规矩,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可以直言无忌讳;而未来的事尚不确定,存在着很多变数,很难算准,也不能算,那是泄漏天机,对推算的人自己不利!所以请恕我爱莫能助!”
韩先生听完,悲伤地说:“看来我还是要面临学生李司文作恶的风险!目前李司文为人是不错,但他做官后,谁知道他会不会禁得起金钱和美女的诱惑,贪赃枉法?我已经在阎王面前下保,若他犯事,阎王不仅要治我偏袒之罪,还会随时派鬼差把我带入地府,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韩先生越想越后怕,抽泣了起来。
曹莹看了心中不忍,劝嵇康说:“夫君,素闻你法力高强,你就为韩先生算上一算,也好让他安心,我也想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嵇康拗不过夫人曹莹,只好托词说:“非是我不肯推算,而是没有工具。”
韩先生见嵇康说话松动,忙问:“大人,需要什么工具?”
嵇康说:“其实也简单,准备一个脸盆,一盆清水即可。”
韩先生左顾右盼,忽然看见凉亭旁边爬满了葫芦藤,坠挂着几个不小的成熟葫芦,葫芦外壳都已经枯黄了。
韩先生连忙走过去,摘下其中一个最大的葫芦,从怀里掏出裁纸刀,把葫芦破成两半。
然后韩先生捧着两个半片的葫芦走进凉亭,放在凉亭中间的石桌上,又从腰间取下盛水的整葫芦,把葫芦里的饮水注入两片葫芦,问嵇康说:“大人,这个可以替代脸盆用吧?好歹请大人帮我算一算。”
嵇康转头看看曹莹,曹莹微笑着点点头,嵇康无奈,只好说:“你们都后退一些,不要和我说话,可以围着石桌看那两片葫芦里的清水,切记不要开口,不要碰那两片葫芦。”
曹莹和韩先生兴奋地点点头,屏住气,就看嵇康怎么作法。
嵇康盘膝坐在凉亭的木凳上打坐,调匀气息,气运大周天,运行了几周真气,忽然右手中指食指并举,指着石桌上的盛水葫芦,喃喃念咒。
曹莹和韩先生静静地看着,不敢出声。
两片葫芦中的水面上,忽然无风起了波澜,水波晃动了一阵,赫然有画面出现了!
韩先生一看大喜,画中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正是自己的爱徒李司文!
李司文已经做了官,一身的服饰像是县丞一级的官员,白天勤勉办事,处理案牍,晚上在寓所里足不出户,闭门读书!
李司文的寓所比较简陋,院子里的围墙都是破的,又破又矮。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那堵破围墙忽然有动静,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越过围墙,偷偷地来到李司文读书的窗下,用舌头舔破窗纸偷看。
李司文丝毫不知,秉烛夜读,其乐融融;那窗外偷窥的少妇脸却红了,显然是看上李司文的青春有为,人有帅气。
李司文刚好读到诗经:关关雉鸠,在河之洲。那女子在窗外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司文一惊,以为遇到了妖怪,连忙喝问窗外是谁?
那美艳少妇娇滴滴地说:“奴家是大人的邻居,比邻而居,家中丈夫新逝,却留下不少家财!奴家自问姿色过人,年纪也不大,若得大人垂怜,奴家愿意带着家财改嫁于大人,不敢希冀正室,做一小妾,朝夕伺奉大人,平生之愿足矣!”
李司文沉吟半晌,怕当面拒绝扫了妇人的面子,就说:“今日夜已深沉,我困倦欲睡,夫人可以明日晚上来谈此事,切勿对外人泄漏,有损夫人名节。”
那女子欣喜万分,还从破围墙上翻过去,回到家中安睡。
第二天天色刚黑,那美艳寡妇就早早越墙来到李司文的书房外面,想见面细谈。
谁知李司文的书房里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美艳寡妇壮着胆子推开书房的门,进去一看,昨夜被自己舔破的窗纸已经被糊上,旁边还贴着一副对联:窗纸舔破容易补,损人阴德最难修。
美艳寡妇羞得满脸通红,一腔欲望化为乌有,急匆匆地回家去了,第二天立刻请瓦匠修补加高了破损的围墙,再也不来纠缠李司文。
李司文做下了积阴德之事,从此官运亨通,连连加官进爵,一直做到二品大员、持节都督。
后来李司文儿孙满堂,且都发达,年寿九十,无疾而终!
韩先生看到这里,葫芦中的清水连晃几晃,画面全无。
韩先生大喜,一再拜谢嵇康的推算预测,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曹莹看看嵇康,却是满头大汗,脸上苍白,脸上黯淡无神。
曹莹连忙扶住嵇康问怎么了?嵇康叹息道:“这等预测将来的法术最损真元,我虽然满足了韩先生的愿望,自己却要回去静养几天才能恢复。阿莹,你扶我回家,我此刻虚弱无力!”
曹莹一惊,急忙乖乖地扶着嵇康回家,一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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