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桂富家住在东门大街边上,前后三进,临街是绸布店,后面是住家,与卞玉明家比邻而居。
狄仁杰进入秦桂富家仔细查看,他媳妇胡素素的卧室和卞玉明的书房仅仅一墙之隔!
狄仁杰看见秦桂富的妻子站在一旁,就问她:“秦韩氏,你觉得你媳妇有没有奸情?”
秦韩氏说:“我觉得有!胡素素刚嫁入我家时,就问我,隔壁那家整天书声朗朗的读书人是谁?我顿时警觉起来,回答她:‘那是个穷秀才,你问他做啥?’胡素素说只是随便问问,听他读书那样用功,将来必定会有出息。我想想那卞玉明无论人品、身材、学问都不是我那傻儿子可比的,于是就留了个心眼,跟丈夫商量,把我们住的前院重新粉刷一新,让儿子和媳妇住进来,我们两口子住到后院去。”
秦桂富补充道:“我也赞同这个主意,前院一粉刷好,我就催促儿子媳妇搬进去住,使胡素素听不见隔壁的读书声,自然会绝了胡思乱想的念头,让她安心地和我儿子过日子。”
狄仁杰沉吟片刻,问道:“秦掌柜你的扇坠是怎么发现到了卞玉明的手里?”
秦桂富说:“我把玛瑙石扇坠和珊瑚石扇坠都送给了儿媳妇,就以为它们都在胡素素的手里,不想有一天,我家店铺对面的大树下,好几个街坊邻居坐着乘凉;这时卞玉明走了过去,说了几句话,那些邻居忽然不约而同地看向我家店铺,还指指点点,我不由得走过去看个究竟。
只见卞玉明拿着把折扇,扇坠是珊瑚石的,非常罕见,正在卖弄,拿在手上给别人看。
我看那珊瑚扇坠十分眼熟,就心中疑惑,站着旁观。
这时一个邻居问:“卞玉明,你这扇坠是哪里弄来的?"卞玉明答:"是个朋友送我的,我如今要卖,不知它能值几个钱?想请大家估个价。"
邻居们看了几眼,面面相觑,都不出声,因为他们都看出这珊瑚扇坠原来是我的!
卞玉明却不在乎,竟然托着扇子走到我目前说:“秦老伯,你见多识广,请看看这件东西能值多少钱?"
我把扇坠拿在手里仔细一看,顿时脸涨得通红,眼里气得冒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扇坠分明是我的,我送给儿媳妇了,怎么会在他的手里?莫非我的儿媳与卞秀才有勾搭,便送给他做定情之物了?难怪邻居们不肯估价,都推托说都不懂玩物,不好乱估价。
卞玉明见我不言语,竟然追问说:"秦老伯莫非见我家贫穷,怀疑不该有这件玩物?秦老伯想得对,此物确实不是我的,这是别人送我的。"
我听了这几句话,火冒三丈,这卞玉明分明是和胡素素勾搭成奸,睡了我的儿媳,还要当面羞辱我!
我气急败坏,想冲上去揍他一顿,但是想想,邻居们不少人在此,家丑不可外扬,若是一闹,我家的脸面就丢尽了!
于是我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对卞玉明说:"你府上原先也属大户人家,各式玩物应有尽有,何必一定要人送?只因我家里也有一件与这式样差不多的扇坠,打算把你这件买去凑成一对,想先看看成色,才好开口。"
卞玉明谦让道:"既然秦老伯想要,我就送给你吧,街坊邻居的,怎好要钱?"围观的街坊见此情形,认为我是想忍痛破费几两银子买回扇坠,堵住众人的口,而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戏可看了。
于是街坊们一窝蜂围拢上来,插话说:"你二人不好论价,我们大家就做个中间人。秦老板的那个玛瑙石扇坠和珊瑚石扇坠,总共是用三百两银子买的,一个该值一百五十两。现在卞公子这个玉坠,就算一百五十两好了。"
我只好说:"我那个玉坠,已经送给胡素素了,等我问问她,要不要配成一对?再决定买不买,过几日再说。”
然后我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对秦韩氏一五一十说了一遍。秦韩氏劝我先别生气,物件常有相同的情况,说不定卞玉明手里的扇坠不是我们家的。然后,秦韩氏就去儿媳房中委婉地说:"素素,你公公要那对扇坠做个样子,好另去买一个,配成一对,你赶紧把它们拿出来吧。"
胡素素连忙揭开首饰盒一看,玛瑙石扇坠和珊瑚石扇坠都不见了!她连忙把各个箱柜的衣物都倒出来翻了一遍,也没找到。我妻子秦韩氏顿时变了脸,开始骂起来:"你这个淫妇,我们老两口一向待你不薄,视如己出!你竟然做出这等丑事来!扇坠早就送给野汉子了,还装模作样地东寻西找,为什么不到隔壁找去?"
胡素素惊问道:"婆婆你说的是什么话?儿媳妇从未去过隔壁,隔壁的人也没到我家来过,会做出什么丑事?"
秦韩氏骂道:"奸夫淫妇个个都是聪明伶俐的!何必要去他家里?一墙之隔,哪里不能爬过人来,扔过东西去?"
胡素素急了,哭道:"照这样说,婆婆分明是怀疑儿媳与外人有私情,把扇坠送人了。那么,总该有证据吧?"说着便放声大哭,瘫倒在地,痛不欲生!
秦韩氏一看火了,喝骂道:"好一个淫妇!证据已被别人拿在手里了,你还敢犟嘴?"说完就抽了胡素素一个耳光。
胡素素嫁入我们家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大哭大闹起来,竟然寻了绳子要去上吊!
我怕闹出事来,难以收拾,只得叫秦韩氏忍耐,少说几句,一边吩咐丫鬟去劝儿媳。
第二天我刚出店门,好事的街坊就来问我,卞玉明的扇坠到底买不买?我掩饰说:"别提了,我妻子向媳妇索要,她说被娘家人拿去玩了,一时半会地拿不回来,只好以后再说了。"那街坊笑道:"你儿媳是逃荒来的,家在外地,这里没有一个亲人,为何说是娘家人拿走了,分明是假话!你不要再遮掩了,我们昨天看见的那个玉坠,明明就是你家的,为什么却在卞秀才手里?你平时最喜欢议论别家的长短,为何轮到自己身上,却这般皮厚起来了?"
我勃然大怒,扯住那个街坊要打,这时又过来了几个街坊,将我二人拉开。
邻居黄老伯,德高望重,劝我说:“秦掌柜,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想掩盖是掩盖不住的!你们夫妇在世,你媳妇尚敢如此,若是你们归天以后,你儿子怎么过日子?”
我长叹一声说:“黄老伯说得有理,这事我已经明白了,只是怕闹将起来,有损体面。我只求能掩盖过去,即使媳妇真的不贞了,也权当是吃了个哑巴亏,只希望媳妇悬崖勒马不再做丑事就行了。
可恨那奸夫卞玉明洋洋得意,得了便宜还卖乖,拿着我家的扇坠到处宣扬!但是他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就是告到衙门也须先革除功名才好治罪,各位乡邻可肯为我作证?”
街坊们听我这么一说,纷纷表态,愿意作证,怂恿我写状纸告他,于是我把卞玉明告到大堂。
秦桂富诉说完毕,狄仁杰沉吟片刻,问道:“胡素素现在怎么样了?”
秦桂富说:“她每日哭泣,倒在床上不起来,每日只吃很少的一点饮食,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
狄仁杰吩咐道:“先不要惊动她,好言安慰,待我解开谜团再说。”
说完狄仁杰带着衙役走出秦家,来到隔壁卞玉明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郎朗的读书声。
衙役上去举手要敲门,狄仁杰说:“慢着,让我静听一会。”
过了一会,衙役好奇地问:“大人,为何不进去?这读书声有什么好听?”
狄仁杰笑道:“非也!言为心声,我听这卞玉明声音清朗,中气充足,不像是邪淫之辈。好了,你现在上去敲门,我们进去看看。”
衙役奉命上去敲门,门里读书声慢慢停了,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布衣秀才,手中还捧着书本,出来问找谁?
狄仁杰亮明身份,说明来意,卞玉明顿时脸色涨红,大骂秦桂富诬告。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卞秀才,也不请我们去屋里坐坐?”
卞玉明顿时醒悟过来,歉意地请狄仁杰一行进屋叙话。
狄仁杰左右环顾,卞玉明家里果然清贫,都是些破旧的木质家具,十分简陋。
狄仁杰说:“卞玉明,秦桂富把你告下了,你想必也听说了,你有什么解释?”
卞玉明愤怒地说:“那个老狗,平时专门喜欢搬弄是非,说东家长西家短,现在竟然怀疑到我头上来了,我一定与他不肯罢休!”
狄仁杰看了看卞玉明,说:“你且说说,你那个珊瑚石扇坠是如何得来的??”
卞玉明回忆道:“大人,前几日的早上,我去书房里书架上取书,忽然发现地上放着一枚红彤彤的东西,我弯腰拿起来细看,竟然是个珊瑚石扇坠!
我仔细看看,这扇坠光泽鲜明,做工精细,颇值几个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家的地上?难道是神仙可怜我家贫,送笔钱财给我?我不懂得古董,也不知道这个能值几个钱,就把它用丝线穿起来,挂在折扇上,出去转转,若有人看上,我就把它卖了。
我刚出门,几个街坊邻居就看见了珊瑚扇坠,拉着我问长问短,秦桂富也过来看。
我知道秦桂富为富不仁,最喜欢谈论别人家的长短,怕他怀疑我是偷来的扇坠,就哄他说这扇坠是别人送给我的。
秦桂富当时也没说什么,说要回家问问媳妇再决定买不买,然后就走了;我隐约听邻居说,好像秦桂富也有这么一块扇坠,是送给他媳妇了。我当时也没有在意,但是今天才听说,秦桂富这老狗竟然去衙门把我告下了,说我和他媳妇通奸!真正是岂有此理!”
狄仁杰问:“卞玉明,秦桂富的媳妇胡素素你有没有见过?”
卞玉明答:“大人,虽然我和她家住在隔壁,但是我每日在家中读书,极少出门,胡素素也呆在家里难得出来,所以她成亲有些日子了,我竟没见过她一面,何来通奸一说?大人要为我做主啊,我要反高秦桂富诬告,还我一个清白。”
狄仁杰沉吟道:“你家和秦桂富家的后院仅仅一墙之隔?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