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随着衙役来到大理寺,大理寺正卿周三畏亲自出来迎接,让进大堂。
岳飞坦然落座,笑问:“周大人召我,岳飞犯了何罪?”
周三畏额头上出汗,呆了半晌才说:“下官也不知道大人有罪,大人英勇善战,忠君报国,战功赫赫,在下十分敬仰!只是今天接到皇上密旨,有几件事要问大人。”说完从袖子里掏出高宗皇帝的密旨,呈给岳飞看。
岳飞接过一看,大惊失色,沉思半晌说:“既然是朝廷下令,大人就公事公办吧。”说完离座,跪在大堂之上。
周三畏钦佩不已,立刻升堂,正色问道:“岳飞,奉圣旨问你话。岳飞,你官居显爵,不思发兵扫北,以报国恩,反而按兵不动,坐观成败,又且克减军粮,你有何辩?“
岳飞道:“法司大人差矣!若说按兵不动,下官率部打败金兵百余万,扫北成功,有目共睹!正要趁胜追击,忽奉圣旨召回朱仙镇养马,兵部有据可查。且有元帅韩世忠、刘琦和现任太师的张俊可以作证。“
周三畏又问:“有人告发,你援救淮西时‘逗留不进’,还主张‘弃守山阳’,这两件事作何解释?”
岳飞叹道:“法司大人,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临战之时,或守或弃,或进或退,或战或走,全因当时的形势,见机行事。如果这也算罪名,难道临战之时,还要千里迢迢地请旨,再作定夺?这仗还怎么打?”
周三畏点点头说:“言之有理,还有人告发你克减军粮,贪墨军粮据为己有,可有此事?“
岳飞怒道:“我岳飞一生爱惜军士,如父子一般,所以才人人用命!说我克扣军粮,我克了何人之粮?又卖过粮给谁?也要有实证才好!“
周三畏道:“我实告诉你,告发你的人叫王俊,你仔细想想。“
岳飞怒道:“王俊是秦桧的部下,押送军粮去朱仙镇,路上还被金将夺去了粮草!是我部下牛皋救他脱险,他倒反而冒占牛皋的功劳,被我责打了二十军棍!丢失军粮,按军令当斩,我看在朝廷的面上从轻发落,这狗头怎敢反来告我?真真岂有此理!”
停顿了一会,岳飞又说:“这事好查,说我克扣军粮,当时朱仙镇有二十万大兵,在朱仙镇上扎下了二十座大营,大人可质问王俊,我贪墨了那处大营的军粮?该营主将是谁?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周三畏听得频频点头,心中暗暗思忖:“这桩冤案,分明是秦桧这奸贼设计陷害岳帅,妒贤嫉能!我如今身为法司,怎肯以乱刑加于无罪之身?“于是说:“元帅且暂请下狱,待下官奏过圣上,候旨定夺。“岳飞谢周三畏,昂首挺胸就往外走!
周三畏十分钦佩,令衙役不得给岳飞上刑具,择一间干净整洁的牢房给他暂住,随后起身进宫,求见高宗皇帝。
谁知高宗心里有鬼,不见周三畏,只让宦官传谕说,让周三畏秉公断案,有疑难之事,可去相府请教秦桧。
周三畏一听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这分明是皇帝勾结秦桧,为岳飞设的一个局,却到何处去伸冤?
周三畏气愤填膺地出宫,回到自己家中,仰天长叹说:“为人在世,祸福无常,得意思退,居安思危!像岳大人做到这样的大官,有泼天的功劳,反受秦桧这奸臣的陷害,连皇帝都晦暗不明。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大理寺卿,屈居奸臣之下,若是朋比为奸,严刑逼供忠臣良将,良心何安?日后金兵再次南下,却靠何人退敌?
我陷害忠良,必遭万人唾骂,青史遗臭!若不从奸贼之谋,又必遭其害。真个是进退两难!不如弃了这官职,隐迹埋名,全身远害,岂不为美?“拿定了主意,周三畏急忙嘱咐家眷,立刻收拾行囊细软,脱下官服,将印信悬挂房梁之上,雇了一辆马车,举家逃走!
第二天中午,大理寺衙役久等周三畏不来,到府上去请,发觉关门落锁,这才惊慌起来,慌忙到相府去报知秦桧。
秦桧闻讯大怒,一脚踢翻报信的衙役,匆匆上马,进宫去见高宗。
高宗闻报也呆了,问秦桧说:“爱卿,这可如何是好?周三畏必是讯问了岳飞,发现他是无辜的,昨日进宫来求见,朕没有见他,他竟跑了。如今再派何人审理岳飞?”
秦桧说:“陛下,臣在路上已经想过此事,有两个人可以胜任。一个是万俟卨,任监察御史、右正言,与岳飞素来无仇,由他主审,百官必无话说。还有一个是殿中侍御史罗汝楫,在任期间颇有清誉。由此二人审理岳飞,最为合适。”
高宗喜道:“就依卿所奏,这事你去办。”秦桧高高兴兴地出宫,把万俟卨和罗汝楫请到府中,二人受宠若惊。
秦桧让二人坐在客座,家丁奉茶,随即命家丁一概退下,对二人说:“二位大人,岳飞的事想必你们也听到风声了吧?你二人向来亲近老夫,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如今机会来了!我实言相告,处置岳飞是皇上的主意,但你们要做得干净利落,要让群臣钳口。若是让你们审理岳飞,你们有何主意?”
万俟卨赔笑说:“多谢相爷栽培!下官隐隐听说岳飞下狱了,周三畏挂冠而逃,不肯审理此案!只不知大人给他安排的是什么罪名?”
秦桧就把王俊举报岳飞贪墨军粮、贻误军机的事说了一遍,万俟卨沉吟道:“这两桩事都够不上死罪,扳不倒岳飞,而且没有实据。在下官看来,要处置岳飞这样战功赫赫的高官,只有谋反一罪可置他于死地!”
秦桧大喜,问:“具体说说?”
万俟卨说:“我听闻岳飞御下极严,尤其是对待儿子岳云。岳云屡立战功,却多被父亲隐瞒不报,岳云毫无怨言。朝廷也多次欲赐岳云官位,但岳飞上书说其子尚存乳臭,恐不得军功,十分坚决地推辞朝廷给岳云的封赏。后来张宪上表为岳云请功,朝廷才封岳云为左武大夫。岳飞多次为部下请功,却不让岳云做官,其志不小,可定他父子伙同张宪,图谋造反称帝之罪,相爷看如何?”
秦桧大喜,说:“就怕岳飞父子和张宪都不肯招供认罪?”
罗汝楫说:“相爷,我做御史,审理过许多犯官,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不肯招供用刑便是,我就不信岳飞父子是铜筋铁骨?”
秦桧大喜,说:“就命你二人先审岳飞,我这就派人放出风去,岳飞下狱了,张宪和岳云很快会赶赴临安为岳飞伸冤,正好一网打尽!”
二贼告辞离开相府,到达大理寺立刻提审岳飞。
万俟卨诬陷岳飞,说岳飞和岳云、张宪互相勾结,沽名钓誉,以朝廷官位收买部下人心,意图谋反!岳飞自然不肯承让,破口大骂奸贼,却正中万俟卨下怀,岳飞入狱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传遍了临安城。
忠臣们纷纷进宫,求见高宗皇帝,为岳飞鸣冤。高宗铁了心要除掉岳飞,好维持与金兀术的和议,避免金兵南下战火又起,将群臣的表章,送与万俟卨过目。
大理寺少卿薛仁辅、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彦猷联名保奏,说岳飞无罪,遭万俟卨弹劾罢官,削职为民!知宗正司事、循王赵士褭请求用自家百十口人的性命为岳飞担保,遭万俟卨弹劾,被流放建州,后来死在那里。大臣刘洪道与岳飞有私交,万俟卨弹劾他取媚于岳飞,听闻岳飞被罢官后流涕痛哭,于是刘洪道也获罪,削职为民,终身不许为官。
十数日后,张宪和岳云果然双双赶到临安,进宫求见高宗,为岳飞鸣冤,高宗竟然下令当场拿下,交大理寺审问!
秦桧大喜,将万俟卨升做大理寺正卿、罗汝楫做了大理寺丞,继续审理岳飞、岳云、张宪三人,满朝文武人人自危,从此再无人敢为岳飞说话。
张俊也紧锣密鼓地行动了,紧急派出多名使者,去联络各地的节度使,密切监视岳飞部将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抓捕!
万俟卨和罗汝楫为了坐实证据,分别召见了王俊和王贵来商议,怎么给岳飞定罪。
不想这一天,韩世忠元帅忽然来到相府,求见秦桧!秦桧吃了一惊,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韩世忠这么快就赶来了?又不好不见,就下令请韩世忠到书房一见。
韩世忠气呼呼地坐下,脸色铁青,开口就责问秦桧:“秦丞相,为了何事把岳飞枢密副使下狱?”
秦桧知他是个武夫,小心翼翼地说:“少师大人息怒(绍兴九年,高宗授韩世忠为少师。),你是从何处得到消息?”韩世忠板着脸说:“京城里百姓都知道了,我怎会不知?朝廷素来有主和派与主战派之争,且不论谁对谁错,没有我和岳元帅等武将的浴血奋战,能有你秦桧坐享太平?哼!岳飞究竟犯了何罪,你要将他下狱?”
秦桧满脸赔笑,说:“非是本官要和岳飞过不去,实在是有人告发岳飞贪墨军粮,贻误战机,且有岳飞部将王贵作证。”
韩世忠怀疑地问:“真有此事?王贵怎会对岳飞不利?人说你是个奸相,莫非是岳飞得罪了你,你要这么害他?”
秦桧忙说:“下官怎敢说谎?这事已经惊动了皇上,皇上同意,我才敢审问岳飞,韩大人莫非不懂这个道理?”
韩世忠怒道:“你说是皇上同意的?圣旨呢?我要同你一起面君对证!”
秦桧阴笑笑说:“这样也好,免得韩大人误会我和岳飞过不去,这就进宫吧!”韩世忠霍然站起,拉着秦桧就往外走。
秦桧不敢挣扎,被韩世忠一直拉扯到皇宫之内。高宗皇帝正在偏殿饮酒观舞,听内侍禀报说秦丞相和韩世忠一同求见,心中先是不悦,挥手让舞姬退下,传二人进来。
二人跪拜皇上,三呼万岁,高宗冷冷地说:“韩世忠,你驻守江防,责任重大,未奉旨意,为何擅自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