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见华安吃得香,不住地夸自己的厨艺,喜得心花怒放,不住地夹菜给华安吃。
华安一边吃,一边不忘举杯敬老管家华福夫妇,二老笑得合不拢嘴,也争着夹菜给华安吃。
石榴面脸笑容看着华安,芳心暗许,也顾不上吃菜。
华安久经风月场,自然明白石榴的心意,不动声色地夸赞了石榴一番,夸她人美菜香,为人又和气,可算是丫环队里第一人!
石榴被华安左一个石榴姐右一个石榴姐叫得心花怒放,忽然问道:“华安兄弟,你多大了?是哪年哪月哪日出生?”
华安笑呵呵地回答:“在下是成化六年三月初六午时出生。”石榴大喜道:“真有这样的巧事?我也是成化六年三月初六午时出生!以后你就别姐姐姐姐地叫了,就叫我石榴,我叫你四同兄弟,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嘻嘻。”
华安听了淡然一笑,心知这是石榴套近乎,世上哪有这样的巧事?但是嘴上却喜道:“四同姐姐,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你多多指教才好。”
石榴喜滋滋地说:“那是自然!不是我夸口,我是专管小厨房的,专门伺候老爷太太吃饭!那个王好比虽然是大厨,但只能做些家常菜,老爷太太爱吃的菜,他还得央求着我去做。两位公子也爱吃我烧的菜,有这几个人做我的后台,况且还有老管家做你的干爹,谁还敢欺负你?兄弟你就放心吧!”
石榴说得高兴,也端起酒杯,敬了华安一杯。正在此时,一个小丫环急匆匆地进来,说道:“石榴姐姐,石榴姐姐,你还在这里呀?快回去一趟,内宅的秋香姐姐要吃莲子银耳羹呢,指名要你亲自做,王好比让我来请你回去。”
石榴非常不悦,嘟囔道:“秋香一个丫环,也值得我去伺候她?哼!无非是借着老夫人的名义,说老夫人要的,否则她才用不动我。”嘴里说着,身子却站了起来,对华安笑道:“四同兄弟,姐姐先回去一趟,你吃完饭好歹去我那里坐坐,姐姐弄燕窝汤给你补补身子,嘻嘻。”说完匆匆地走了。
华安笑笑,见酒喝得差不多了,殷勤地站起来,去盛饭给老管家夫妇吃。
老管家见他懂事,十分欢喜,吃了饭又领着华安在后院里四处走走,认认路径,熟悉熟悉丫环们。
唐伯虎本就随和,平时对待下人也客气,此刻记着自己是个书童的身份,见人就打招呼,叔叔、婶婶、姐姐、妹妹一阵喊。家丁和丫环们见华安长得眉清目秀,嘴巴又甜,又听说了他替两位公子写文章的事,个个喜欢华安!
唐伯虎随着老管家走了一圈,混了个脸熟,心中有数了。华府里男家丁都归老管家管,一等的家丁有四个,华平、华安、华富、华贵,都是伺候老爷公子的,可以听老爷的召唤进入后院内宅。其余粗使家丁有五六十个,都在外院伺候,统归老管家管着,有浇花养花的、修葺房屋的、采办物品的、记账的、掌管库房的、饲养牲口的、专管往来书信请柬的、还有专门给华府上下做衣服的裁缝。
此外还有佃户,租种华太师田产的人若干,月月供给米油柴粮、鸡鸭鹅鱼、猪牛羊鸟、蔬菜水果若干,也归老管家华福管。
丫环侍女们分两部分,外院的都归管家婆管,有浆洗衣服的,有伺候两位公子茶水的,有采办女红用品的,有在厨房帮忙做饭做汤的,有专门伺候华文华武两房媳妇的,有打扫庭除和各间屋子的,有专管采摘鲜花、制作胭脂的,统统都听管家婆调遣。
内院的丫环,名义上是华老夫人统管,实际上华老夫人只抓大事,琐碎小事都交给秋香代管,秋香的权力很大!
一等丫环有四名,春香、夏香、秋香、冬香,名义上是平起平坐,其实华老夫人最疼爱秋香,百依百顺,这四名丫环是专门伺候老夫人的。其余粗使丫环在内院的也有二十多名,伺候华太师夫妇起居,做各种杂役。
厨房比较特殊,大厨房专门管下人们的饮食,主厨就是介绍华安进府的王好比,归老管家管。王好比做菜烧饭兼采办,是个肥缺,手下有学徒的厨师三名,烧火打杂的家奴十名。小厨房在大厨房隔壁,专门供给内院华太师夫妇和华文华武兄弟以及妻子饭食、汤点,却归秋香管。秋香按身份应该吃大厨房的饭,但秋香聪明伶俐,做事周到,能歌善舞,深得华太师夫妇喜欢,恩赐秋香也吃小厨房的饭菜,其余三香虽然嫉妒,也无可奈何。
华安跟着老管家华福处处拜访,自然也见到了四香。春香、夏香、冬香三个都是浊物,在虎丘山匆匆见过华安一面,但是早已忘却,华安又换了奴才穿的青衣直裰,自然认不出来;秋香却百伶百俐,一眼就看出了华安就是在虎丘山上遇到的那个呆书生,心里大吃一惊,暗暗戒备,华安与三香搭话时,秋香悄悄走开了,理也不理华安。
华老夫人见了华安却十分高兴,因为华安做书童,帮自己的两个半傻儿子做文章的事,老夫人已经听说了,自然欢喜。一看华安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对人礼仪齐全,十分高兴,当场就吩咐老管家,下去后立刻带华安去量尺寸,给他新做四季的衣服。
老管家遵命,带华安出去量了尺寸,有家奴找他回事情,老管家就匆匆走了。
华安回到书房见了二位公子,看看二人都无心读书,又不敢早早回房歇息,怕挨媳妇骂,就伏在桌子上打盹。
华安打量打量二位公子,睡得很死,齁声此起彼伏,口水流得沙沙地,忍不住心中感慨:万物造化真是神奇,这华文华武兄弟出身太师之家,锦衣玉食,却天生愚钝!这二位若是生在普通人家,连个媳妇都找不到,可偏偏生在华太师家,各自都娶了如花似玉的媳妇!华文的妻子杜雪芳还和自己有亲,算来得叫表哥;华武的媳妇听说叫冯玉英,是姑苏通判冯铸九的女儿,也是个大家闺秀,听说才学还十分厉害,今日自己没有见到二位少奶奶,日后免不了要见面,若是表妹杜雪芳认出自己,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华安觉得烦躁,就随手拿起桌上一叠文稿看,都是华文华武平时写的文章。
华安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只看了几眼就明白了,这华文华武兄弟不是榆木脑袋,而是教书的西席先生有问题!
华文口吃,华武是个刁嘴,喜欢嘴里喊“戚哐咙咚呛”,这都是天生的缺陷。但二位公子因此被人瞧不起,虽然没有人当面指责他们,但几任教师想必都不耐烦教这二人,呵斥多夸奖少,导致二位公子厌学,敷衍了事,不肯下苦功夫!自己看了二位公子的文章,文理还是通的,若加以循循诱导,二位公子起码是中人之姿,不会太差!
想到这里,华安心中一喜,华太师和华夫人都老了,全部心思都在这两个不成器的宝贝儿子身上,自己若能够调教得两位公子考上个秀才,华太师夫妇必定欣喜若狂,到时候必然重赏自己,自己提出只要秋香,十有八九华太师夫妇会答应!
想到这里,华安顿时高兴起来,正要喊醒二位公子读书,忽然一个小丫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华安说:“快,快唤醒二位公子,大奶奶来了!”
华安一看,来的是小丫环春桃,专门伺候华文的妻子杜雪芳的,心中大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杜雪芳这么快就和自己面对面了,她若拆穿自己怎么办?
华安心乱如麻,立刻推醒华文和华武,让他们二人赶紧拿起书本读书,杜雪芳来了!
华文与华武一惊,立刻坐直了,各自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过了一会,华安听得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心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走到门外,远远看见杜雪芳袅袅婷婷地走来,急忙快步上前,单膝跪下,喊道:“奴才华安,见过大少奶奶。”
杜雪芳一看心中不悦,奴才见了主子,应该双腿跪拜,这华安刚刚进府,怎地如此不知礼数?这时华安也不等杜雪芳发话,自己站了起来,笑吟吟地对杜雪芳说:“大少奶奶,在下华安,姑苏人氏,只因家中父母双亡,迫不得已投身华府为奴,做了个书童。以在下看来,二位公子并不笨,只是教师教导无方,若教给小人调教,非是小人夸口,考上个秀才,那是孔夫子教书--顺理成章!”
杜雪芳仔细一看,大吃一惊,这华安竟然是远房表哥唐伯虎!杜雪芳也是个知书识礼,聪明伶俐之人,细细一想,表哥唐伯虎风流倜傥,行为常常出人意料,如今投身华府为奴,必有缘故!自己若是拆穿他,唐伯虎必定会被逐出华府,弄不好还要治罪,那样仇就结下了!不如替他遮掩一二,唐伯虎才华过人,乡试中解元,会试中会元,调教自己的丈夫和小叔那是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杜雪芳板着脸说:“华安,我们大户人家,可不是由着你捉弄的!你说到就要做到,若是华文华武兄弟考上了秀才,那么皆大欢喜,若是考不上,你可仔细你的皮!”说完杜雪芳也不进书房了,转身袅袅婷婷地走了。
华安惊出了一身冷汗,表妹杜雪芳这几句话绵里藏针,分明是识破了自己的来意,不戳破自己是要自己调教华文华武考取秀才,要是兄弟二人考不上,那么真是前途堪忧!
华安转身走进书房,华文和华武都吓得呆呆地站着,看见华安进来,连忙拉住问长问短。
华安笑道:“二位公子都是堂堂七尺之躯,难道还惧内不成?”华文忙说:“华、华安呐,你没成亲不、不知道,世上最、最可怕的就是老、老婆,最可爱的也、也是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