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羲低头看了眼阿璃,竟觉得她此刻的神情中有了些许难得的柔顺哀求之意。
他轻叹了口气,驻足道:“依我看,沃朗对萋萋并非无情,但却是绝对不会跟她在一起的。”
阿璃听延羲说得断然,不禁暗暗失望,追问道:“可我瞧沃朗刚才说话时那般紧张,跟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男人不是只有对着喜欢的姑娘才会这样吗?”
她说完又有些后悔,觉得跟延羲讨论这种事似乎太过别扭。但因为着急弟弟的终身大事,顾不得多想就脱口而出了。
暗夷的巫师皆立过重誓,终身不娶,而沃朗身为族中大巫师,更是没有资格谈婚论嫁。可阿璃想着离世父母的心愿,一直盼着沃朗能抛下巫师身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延羲说:“我并未说沃朗不喜欢萋萋。他只是不愿跟她在一起罢了。”
“可你怎么知道沃朗不愿跟她在一起?刚才沃朗说不能留下,也许,只是想试探一下萋萋的反应。”
延羲唇畔牵出戏谑笑意,“欲擒故纵是你们女人的把戏,男人可没有这般无聊。对方既然把话都挑明了,若真是想在一起,断没有模棱两可的答法。”
阿璃揣摩着延羲的话,不觉想起了自己与慕容煜在八月春谷定情的往事。
她当日亦是如延羲所说,主动挑明了心事,而慕容煜是那样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猛地闭上了眼,竭力不去回忆那些甜蜜而幸福的瞬间。
延羲研究着阿璃的神情,慢慢地敛了笑意,低声说:“沃朗行事自有他的分寸,你也不必为这种事而操心。”
阿璃回过神来,叹道:“我知道。我只是担心而已,怕他真的会孤老终身……”
“孤老终身又如何?并非只有娶妻生子才算得上圆满的人生。”延羲缓缓说道:“大丈夫志求高远,理当以实现宏图抱负为一生所愿。沉溺俗世情爱只会让人消磨了斗志,失去成就大业的雄心,到最后只怕是追悔莫及。”
阿璃明知自己从来都辩不过延羲,但还是忍不住驳道:“你又没娶妻生子过,怎么知道此幸福不及彼幸福?”
延羲不紧不慢地反问:“你也未曾嫁人生子过,怎么知道此幸福一定强过彼幸福?”
阿璃翻了个白眼,“我马上就要嫁人了,再怎么也比你懂得多些。”
语毕,她朝竹林方向快步行去,留下延羲伫立原地,神色忡怔落寞。
竹林中,仲奕修长的手指按在琴弦上,却迟迟没有拨出一个音符。
三年的渔夫生活,让他的双手变得粗糙了许多,手指和掌心多了层薄茧,抚在琴弦上感觉仿佛是有什么东西隔在了中间。
蹲在一旁的林崇有些怀疑地瞅着仲奕,“裴大哥,你倒底会不会弹这个琴啊?”
自从两个月前被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公子捉上海船后,小阿崇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学会并牢记住了两个道理:
一,越是好看的人,越不可靠。
二,平白无故送人东西、尤其是宝贝的东西,绝对非奸即盗!
阿璃和延羲纵身飞落于不同方位的青石砖上,然后飘降在竹林外的月门之前。
一阵琮琮的琴音自竹林之中传来。刚开始时似乎尚有些不甚流畅,继而渐渐地变得从容婉转起来。
阿璃满脸喜色,“真的是仲奕!”
延羲凝神聆听琴声片刻,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阿璃记起此处的机关,轻撩裙摆,正欲飞身跃上月门顶,却被延羲握住了手臂。
延羲的眼神复杂,“你见到东越仲奕,会不会就改变主意?”
阿璃撇了下嘴,“答应过的事,我从不反悔!”她拂开延羲的手,轻盈地掠上月门顶,低头朝延羲做了个手势,“你不许跟来,也不许偷听!”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仲奕手指一僵,琴音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