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日,也就是离开齐家屯的头一天,和我预计的一样,我变得很伤感。我不断提醒自己要坚强。这并不是什么生死离别,阳江县和齐家屯县并不是相距天远地远的地方,想回来看看,只是一天的车程。
可我还是很难过。
我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我去了呆了三年的齐家屯第二小学,在齐家屯第二小学的操场上我想起了照毕业照时齐正礼将一只小青蛙塞进我的颈脖子的情景,他这个小小的举动让我提前两个月认识了李正。
所以我又去了同样呆了三年的齐家屯第二中学,去了我待过的教室,透过窗户我恍惚看见我和齐正礼同桌的情形。我还特意去了操场上那个吊单杠的地方。
远远地,李正靠着单杠的立柱任雨水飘落他全身的镜头若影若现。
和李正失去联系已经好几年了,他的外貌特征我都不大能记起,可是他在沙洲上无意间救我以及我们成为同桌之后他对我超乎同学之外的感情我都清晰的记得。
我还去父亲的坟前坐了坐,那算是和父亲道别吧。自然,我又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有一个地方,哥不要以为我会忘记,不错,铁路下的通道,我最后去的就是那个地方。我特意坐三轮车去那里。我在那棵樟树底下坐的时间比在父亲的坟前坐的时间还要长。我足足先后看见两列火车在铁路上通过。
过道里的情景一如十一年前的情景,只是那个小女孩已经长成为一个大姑娘,那个不能为饥饿的小女孩觅到一点食物的父亲如今已经不在人世。
十一年,不短不长的岁月,却足可以让人体会什么是“物是人非”!
直到黄昏我方才“打道回府”。
齐正哲已经做好了去阳江的所有准备工作。正哲百货的管理已经全部移交给齐正礼。齐正哲带齐正礼去见了各层关系的主要人物,也带他和主要经销商取得了联系。
如果不出意外,正哲百货正常运转是没有问题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齐正哲确实没有走眼,齐正礼的天赋并不止于球类运动,他可以把乒乓球羽毛球篮球打成一道风景,他同样可以把齐正哲的生意经灵活运用于生意场。
正哲百货日后转变成齐家屯县最具影响力的一流超市就完全是齐正礼运作的结果,那个时候,他的哥哥齐正哲已经无法出一点点力了。
去阳江之后的打算齐正哲也想好了,哥可能怎么也猜不到齐正哲会去阳江开一个包子铺。
老实说,齐正哲把开包子铺的想法告诉我的时候,我很不能理解。
在我看来,一个把日用百货店开得如此风生水起的他去阳江怎么也得开一个日用品批发部之类的店面,发挥自己的长处方是上策。
“不,”齐正哲说,“我就想去阳江开个包子铺。”
“为什么?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我说。
“因为我去阳江的主要目的是去陪你,而不是做生意赚钱。我知道,琪琪之所以坚定不移去阳江,是因为你坚定不移认为郑启航也会去阳江,所以,我要能随时抽空去陪你找他。阳江虽是一个小县,可要找一个人却也不容易。”
“你……你开一个批发部就不能陪我找人了?”我强行辩解。
“那不一样,琪琪。开店要成本不说,开店还有一定的风险。货物一旦积压到一定的程度想脱身都脱不了。而开包子铺几乎不要任何成本,不开了,可以立即卷铺盖走人。我可是得随时做好卷铺盖走人的准备的。”
“你什么意思?”我心里一酸。我真没有认真的想过齐正哲卷铺盖走人的场面。
仔细一想,打和齐正哲相识以来,从来都是齐正哲替我着想,我很少有替他着想过。
这可能也是人的劣根性。我太习惯齐正哲对我的呵宠,所以往往忽略他的感受。
齐正哲对我的爱就有这么伟大。
“你别介意,琪琪,我没有一点怨恨之意。等你找到了你哥,我待在阳江不就多余了吗?这是我只想开一个包子铺的主要原因。还有,别介意我母亲的话。”
我沉默。看来阿姨已经和齐正哲说了两年之约的事。
“你这个两年之约对我来说不成立,所以你大可以不必那么有压力。我知道,你这次生病跟两年之约有直接关系。”
“你读书的时候语文一定学得很好吧?”我说。而我其实是想说:你不要太委屈自己。你不要总是替我着想。
“语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语文从来没有考及格。”齐正哲有点莫名其妙。
“你语文学得不好,怎么这么善于联想?”
“哦——我说你好好地提什么语文。我就是这么理解的啊,”齐正哲抓了抓头,“这是事实,不是联想。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我有一点哽咽。
“你有这个心我就很满足了。”
叔叔阿姨也做好了我们一同去阳江的各项准备工作,各种大包小包装了六七个,单就衣服就装了好几袋。有冬天的棉袄,秋天的外套,夏天的衬衫,还有被套,枕头巾,如果可以,毛巾牙刷,阿姨都想让我们带上。
“家里有,能带去还不好?到了阳江就不用买了。”这是阿姨的生活理念。
“去阳江县的班车又不是我们家开的。”齐正哲嘀咕。
我拽了拽齐正哲的衣角,“阿姨说得对,能带上还是带上吧。这边叫一辆三轮车,到了车站,把东西往后备箱一丢,”
“到了阳江呢?”齐正哲反问。
“也叫一辆三轮车呀。三轮车可是每个县城都有的东西。”
“问题是我们连落脚点都没有。这七大包八大包的,我们不成了卖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