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风雪渐渐吞没天地,地牢里阴风阵阵,陈末剑刃上的血迹还冒着一丝轻烟般的热气。
他在死去的狱卒身上随手擦了擦血迹,面对着眼前的两条通道,看着通道门口一龙一虎两个锁头,便将龙头对应的钥匙扔到封天麟怀里。
封天麟也不多言,将龙形钥匙插入门锁,一阵机关的声音从墙壁中隆隆滚过,正风挑着一盏油灯率先钻进了甬道。
陈末将另一边门打开,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面前的甬道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为了防范机关两个人一步步试探着走得很慢。左右两边一间间牢房,有的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杂乱的茅草,有的放了几个形态奇异的刑具,叫人并不愿深想它们的用途。
忽然通道尽头传来一阵歌声,是男人粗犷的嗓音,歌词很模糊,曲调苍凉悲伤。
小侯爷与正风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走过去,果然前面一间牢房中有个人穿着破衣坐在草堆里,好像伤重得连身体都支撑不住,后背抵着墙歪过头看他们。
歌声停了。“是新来的狗腿子?”他向着他们“啐”了一口,“欺软怕硬的狗杂种……”
“这里没有狗腿子,只有来救你的英雄侠士。”小侯爷将油灯举高在头顶,“林捕头要是能喊一句大侠救命我会更开心些。”
林靖猛地一哆嗦,竟撑起了身体,慢慢站起来,再跌跌撞撞扑到木栏杆上:“他娘的,我是没睡醒做梦呢吧?”
正风已经在撬锁了,毕竟他们刚刚看着那一大串钥匙就打定主意连碰都不碰。封天麟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伤得都动不了了。”没想到挪的速度还不慢。
“我能叫他们得意吗?”林靖搔了搔被污泥和血渍纠结在一起的胡子,“当时老子被那个狗娘养的什么帐主打得差点吃屁去了,结果后来他们不想我死了,就把我送到这里,还给请了大夫。”说到这他有些得意,“我就嚎得像快死了一样,那个傻大夫真以为我不行了,又给我喝参汤又给我用好药。我就一边继续装病一边整天骂他们这帮杂种,他们还不敢使劲打我,怕我死了没法交差,别提多爽快!”
封天麟看着他,似笑非笑,“看来林捕头在这里过得还挺滋润,不如再玩两天……”话没说完牢门“咔嚓一声开了。林靖一下子倒在他肩膀上,咧着嘴笑道:‘不了不了,这位小哥快带我出去吧,我家顾大人肯定给我留着那坛子好酒没动呢,回去烫一烫香得鼻子要酥了……好好好我闭嘴,你慢点走……”
见小侯爷停下脚步,他叹了口气,“再往前走关着一个人,我今天一天没听到那边的动静了。”
那边刚向里走了几步的正风也从更深处回转,“那间牢里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已经断气了。”
林靖垂头长叹,“是他命苦,没撑到现在,我们走吧。”原本还算有力的身躯踉跄几步差点站不稳,正风紧走两步上前扶着他另一边身体,手底下能摸到坑洼的皮肤和嶙峋的骨头。
他们终于真切地了解到这个北方汉子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陈末站在虎头甬道的尽头,他面前是一间水牢。皋兰山上有温泉,开凿水道引下来的水能保持终年不冻,在这样阴冷的天气甚至还冒着丝丝热气。
水牢里用两根铁索捆缚的一具灰黑半腐的,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的人体,听到锁头被打开的声音,竟能缓缓抬起头来。
脏污的长发和胡须挡住了脸,陈末一步步走近,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的胸口像是被掏空了,地牢里的风从那个大洞中呼呼穿过。
他将灯挂在墙壁上,低头,看见污水中隐隐露出的半截腿骨。
“阿青……阿青……哥哥来晚了……”他的手颤抖着,喉咙含混着,眼泪忽然就决堤似的落在那个人的脸上。
那是小鹿一般的少年,头发编成几条辫子在脑后弹跳着,在前面一边跑一边回头喊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