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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宫殿(1 / 2)

[舞台天幕上出现金銮殿的宫檐大柱,背景尚有密集的层殿金顶,在早晨阳光下一片辉煌。]

[大臣们鱼贯而入,每人都对一个向外站立的又瘦又高的老人鞠躬,尊敬地称呼一声:“宰相大人!”]

[人数较多,在演出时再度运用“同群流转法”,联动电脑映像延伸。请注意,此幕动静并非局限于殿内,而有殿内殿外接通的开阔空间。上朝人数,必须超出写实主义的一般限定而大大扩充,展现出鸟瞰式的画面,使演出获得“大规模生命集群”式的童话视野。]

[宰相喊住了长得比较矮胖的吏部尚书。他们谈话的口气很家常。]

宰相

吏部尚书,请留步。昨天报到的新科进士,都叫到今天朝会上来见习了吗?

吏部尚书

都来了,您看今天宫殿,都站不下了。

宰相

来了这么多人,不巧又要处置“真假状元”的大案,心里有点悬。昨天晚上我分头找当事人谈了大半夜,还是没有把握。

吏部尚书

皇上有什么旨意吗?

宰相

皇上照例会让太监传几句费解的话。待会儿,我们见机行事吧。

吏部尚书

听宰相您的。

[朝鼓响起,朝会开始了。众多大臣和新科进士立即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站得很正规。虽然皇帝不亲临朝会,但大家还是朝向空空的龙椅站立着。宰相则站立在龙椅下面,面向群臣。]

宰相

(清理了一下喉咙,说得尽量简单)

状元事件,大家都听说了,议论一下吧。(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一位高官)

御史大夫,请!

御史大夫

这事的关注焦点,在女孩子孟河,但朝廷不能跟着走。如果把她当焦点,普天下都会问:难道男人都考不过女人?难道那么多考官都没有眼睛?因此,我们要把她忘记,只追究那个男子金河,没有参加考试就空占了状元之名,算是作弊!

宰相

定他作弊,却不牵出女孩子孟河,那何以为证?

御史大夫

这次不要证人,只要证据。证据就是笔迹,让金河当众写出笔迹,再与试卷对比,证明是弄虚作假!

宰相

但遗憾,金河不能留笔迹。

御史大夫

为什么?

宰相

手残废了。

御史大夫

什么时候残废的?

宰相

刚残废。这次上京赶考遇到寒潮,他独自举斧凿冰救了很多冰封之船,手就冻坏了。那个女孩子孟河,就是因为目睹他救人致残,一时感动,代他考试。

[全殿肃静。]

[甬道上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宰相和大臣全都向着那个方向急切地张望。]

[一位传旨太监用奇特的发音尖声呼喊。]

太监

请听旨。皇上刚刚在后殿听到了宰相的话,嘴角轻轻抖了一下,然后说,从即日起,各州府远航船只,必须配备凿冰之斧。朕赐名为冰斧!(下)

[宰相看着太监离开的背影,笑着点头。然后转身问大臣们。]

宰相

明白旨意了吗?

众大臣

明白了!

宰相

那好,没事了。传金河上殿!

[金河上殿,依然背着斗笠,后面紧跟着老丈。]

宰相

金河,刚才皇上为冰斧赐名,你听到了吗?

金河

听到了。

宰相

高兴吗?

金河

请宰相转告皇上,在船上凿冰的机会非常小,叫冰斧有点奇怪,还是照原来叫斧子比较顺口。

宰相

你呀你,怎么听不出来,这是皇上在首肯你的凿冰之举。

金河

(有点奇怪)

哦?

[这时,老丈发现了那批新科进士,几步走到他们面前。]

老丈

怎么,刚分别一个多月就不认识了?那夜冰河,还记得吗?

[新科进士慌忙打了一个招呼,便羞愧地低下了头。]

老丈

(对宰相)

宰相大人,我是金河的陪同者,又与这些新科进士同船同行,能向他们提几个问题吗?

宰相

请!

老丈

(对着新科进士)

我想问诸位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如果金河不凿冰,你们之中会有一个人活得下来吗?不用回答,我以下的问题也不用回答,听着就可以。

[老丈看着新科进士,停顿片刻。]

老丈

第二个问题,金河凿冰,你们都在场,有哪一个,帮他一把?第三个问题,船到鲨市,你们得救了,有哪一个回头看一眼已经受伤的金河?……

[这时,所有的大臣都随着老丈的提问,愤怒地向着新科进士跺脚。一个问题跺三下,然后也就变成了一种特殊的踢踏舞。那么多朝靴跺踏在殿石上,声音清脆、响亮、有节奏,而且,一直在延续。这就构成了舞台上两大色系的对仗,大臣色系和新科进士色系。此刻,肯定是大臣色系占了上风。]

[宰相也对着新科进士摇头,然后拉过了金河。]

宰相

金河,他们都不帮你,你以一人之力,办成了大事……

金河

不。不是一人。还有一老一少,生死之交。

(不顾朝廷现场,深情地遥视舞台一角,唱)

老丈你一生翰墨因我冻,

风雪银须映寒空。

七十高龄仍布衣,

鲨市救我第一功。

小妹你莽莽撞撞就帮人,

不管是吉还是凶。

纤弱身躯让人疼,

你是否还在危险中?

宰相

你受了伤,对朝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金河

只有一事相求,我很想见见代我考试的孟河姑娘,能不能请她到这里来?

御史大夫

女人上殿?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啊!

[一个响亮的女声从后面传来,一听就知道是公主。她像一阵风一样上场了。]

公主

武则天上殿十五年,我每个月都上殿,没问题!

宰相

孟河上殿!

[场内气氛开始轻松。群臣始而踮脚遥望,继而往前拥挤。金河本想站在前面迎接孟河的,现在却被群臣推挤,便一步步后退到他们身后。]

[孟河出现了。她的出现引来了聚光灯,满台分外明亮。]

歌队

(女声)

男装一脱回自身,

袅袅婷婷入朝廷。

越过高山更知水,

扮过男人更女人。

歌队

(男声)

一片霞云进峡谷,

万千鸟雀刹时静。

清风无影却有形,

朽木枯石全来神。

歌队

(轻声合唱)

孟河,小心,

那么多眼睛;

孟河,小心,

那么多大臣;

孟河,小心,

那么多考生;

孟河,小心,

那么多男人。

[孟河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奇怪,但按她的本性,随即回到了轻松状态。她无所忌惮地看着一张张脸,一个个人。终于,她停步了,惊喜万分地看到了公主。]

[公主故意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见孟河发现,撇了撇嘴,随即笑出声来。虽然孟河的这套女装,也是她派女官送去的,但女装的孟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既熟悉又陌生。]

[孟河也为自己以这么截然不同的形象见公主,感到不好意思。]

孟河

(羞涩地)

公主!……

公主

(上下打量)

你呀……

(唱)

扮男人太像男人,

做女人太像女人。

昨日潇洒如泼墨山水,

今日柔丽似柳下古琴。

泼墨山水泼得我青头紫脸,

柳下古琴弹得我柔情全醒。

你太烦人,

你太烦人!

[唱“你太烦人”时,以拳轻擂孟河。唱罢,握住孟河手臂。]

公主

孟河姐!

孟河

你怎么叫我姐姐,我们还没有比过年龄呢。

公主

(斜视着群臣)

不能在这么多男人面前比年龄。反正,论学识,论勇敢,你都是我姐姐!(把孟河拉了一把,作耳语状,但观众还能听到她的声音)我当然也有一点小本领,你猜,我昨天晚上是用什么方法把父皇迷惑的?

孟河

什么方法?

[两个女孩子完全忘记了殿上那么多人的存在,就像街市间无数爱唠叨的小女孩一样,叽叽喳喳地聊个没完没了。]

公主 先用迷魂香。父皇最喜欢我点沉香,那是一位外国王子送的,那个王子来追求我,但胡子太密,身上香料太浓,我不要,却要下了一盒沉香。昨天晚上我狠狠心拿去点了四支,边点边说你好,父皇完全被我说服了。

[公主还要讲下去,我们又听到了传旨太监急促的脚步声,整个大殿立即安静了下来。]

太监

皇上要我传达八个字:“女大当嫁,满朝挑吧。”(下)

宰相

(看着太监的背影)

这就是皇上的高明,让大家猜。他说“女大当嫁”,是说公主,还是孟河?他说“满朝挑吧”,是让满朝挑女子,还是让女子挑满朝?大家猜吧。

御史大夫

我想,嫁,是指孟河;挑,是让我们挑孟河。

公主

(生气地)

臭美吧,你们!还不抬头看看孟河姐,论姿色,远超你们的梦想,论学识,可做你们的师长,居然好意思让你们挑!不要猜了,昨天晚上我与父皇长谈了四支沉香的光景,很明白他的意思:让孟河姐巡视殿上所有的官员,看看有没有一二个稍稍入眼。至于嫁,那是后话了。

宰相

(下令)

立正!二十人一列,以朝靴为线,全部排齐;列与列之间,面对面站立,空开五步,便于孟河小姐和公主巡视!

孟河

(着急地对公主耳语)

千万不要让我巡视,我不想在这群人里挑选丈夫。赶快让他们停了,赶快!

公主

(也是耳语)

你不想挑,我还想挑呢。主要是看新科进士,有没有比较人眼的。我比你可怜,选择范围不大,只能在荒山里挑猴子了。

[孟河听公主这么一说,笑了一下,也就无言了。她伸手让公主先行,公主则一把将孟河推在前面。]

[大臣和新科进士的队列,已经在他们面前排得非常整齐。]

[请导演注意:这是本剧继“冰河踢踏”、“榜前谐谑”之后又一个“大空间流转”。当代戏剧,是私密小空间和辽阔大空间的交替组合,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大空间。]

[请服装设计师注意:剧本前面提过,大臣和新科进士,组成两大对比性色块。大臣的服装,建议倾向于红褐色;新科进士的服装,建议倾向于蛋清色。两种服装都由腰带和其他装饰调节出宫廷之气。与这两大沉闷色块构成鲜明对比,孟河、公主的服装应突出紧身、婀娜、飘逸的风范。色彩,可考虑淡紫和深灰,又有简约而醒目的配饰。]

[孟河、公主的巡视,开始时略有惊讶、嬉笑成分,过不久就有了舞蹈之态。但是,仅止于步态、手势和身姿,可谓“轻度舞痕”,而不能舞蹈化。]

[与孟河、公主形成对比,大臣和新科进士有漫画化、造型化的谐谑表演。大臣偏向于假正经式的“不洁窥视”,新科进士则偏向于畏怯式的“有限轻薄”。随着孟河、公主的步履,这些男子有一些“群体舞姿”,就像风过麦田,产生波浪性起伏。]

[孟河、公主不断地对视而笑、用手互捅、掩嘴摇头。终于,唱出了此时的心情。]

孟河

(唱)

天高云低近黄昏,

我走进了枯燥的小树林。

满眼都是灌木丛,

泥泞苔滑不能停。

公主

(唱)

树干软软叶青青,

鸿雁无影春虫鸣。

一棵棵看来都作态,

哪棵能让人靠靠身?

孟河

(唱)

我知道乔木在何方,

心中已经有踪影。

公主

(唱)

身为公主我悲声问:

哪里还有好男人?

孟河、公主

(唱)

天下男人千千万,

天下女人要当心。

人生只有一条船,

一旦上错苦一生。

孟河,公主

(唱)

天下男人千千万,

天下女人要当心。

阅尽千帆皆不是,

只有一个是你的人。

[在她们俩且穿梭且歌唱且舞蹈的时候,新科进士们越来越渴望被选,开始摆脱畏怯,一一向她们摆弄姿态,又一次跳起了那夜寒潮中的冰上踢踏舞。朝靴踩着金砖,声音与冰上相同。这让观众产生有趣的回忆。]

[但是,新科进士们越靠越近,已经把孟河、公主可走的路堵塞。一些大臣也追着观看,舞台上,已经出现一堵纷乱的人体之墙。]

[孟河、公主相视皱眉,又摇头讪笑。]

[一个近乎撕裂的苍老声音突然响起,那是宰相。]

宰相

(愤怒地)

让开!成何体统!

[人群终于分开了,让出了一条通路。]

[通路的终点,是宫殿大柱,柱底站着两个男人,老丈和金河。孟河想飞奔过去,却又止步了,她以清亮的声音高呼一声。]

孟河

金河!

[金河对这个呼叫自己的女子还非常陌生,他跨前一步,傻傻地看着她。]

宰相

刚才不正是你,提出要见孟河小姐的吗?

孟河

你怎么躲在这么多人的后面,让我找了那么久!

[金河快步冲到孟河前面,又后退两步,绕着圈子打量孟河。]

金河

你,真是孟河?真是那个背着画轴找父亲的小伙子?真是那个整夜都用布带拉着我凿冰的小伙子?

老丈

(一笑,对着金河)

你还可以问下去——你,真是那个看到我受伤后立即赶到京城代我考试的孟河?真是那个用金河的名字考取了头名状元的孟河?

[孟河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金河。]

[全场静默。终于听到了孟河低低的声音,金河跟上。]

孟河

(唱)

方才还草树迷离,

转眼间天宽地阔。

那夜你举起银斧,

点亮了我心中灯火。

金河

(唱)

分明是绝世美色,

居然是那夜小伙。

惊世者舍你其谁?

你让我不知所措。

孟河、金河

(二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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