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上午,海叶阁突然热闹起来。
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
很少露面的主人赵弼臣来到海叶阁,吩咐打开最大的客厅嘉乐堂。他身后,跟着几个人。
坐定后,赵弼臣介绍,年长的一位是扬州辅仁书院的孙掌门,两位年轻的,一位是孙掌门的助手,一位是巡抚的外甥。
巡抚的外甥从外公那里听说过海叶阁,这些日子到扬州游览,就顺便来拜访了。
海叶阁在默默无声中居然被远在南京的巡抚大人高看一眼,赵弼臣既惊讶又兴奋。辅仁书院的孙掌门却羞愧了,同在一城,居然没有往来。因此他诚恳地请求赵弼臣,能否让书院的学生定期来参观,甚至借阅藏书。
处于兴奋中的赵弼臣满口答应。他告诉孙掌门,任何时候都欢迎。他还看了三位阁老和岑乙一眼,对几位客人说:“藏书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被人阅读,被人传诵。辅仁书院如果能充分利用海叶阁,是赵家之幸。”
三位阁老和岑乙一听都点头,但是也就轻轻地点了一下子,表情平静而严肃。他们还没有完全赞成主人赵弼臣的“大方”,总觉得辅仁书院在扬州士人间评价平平,这里还需要拦几道门槛。
倒是辅仁书院的孙掌门反应极快,说:“既然赵先生如此慷慨,我们书院也就立即响应。下午,我们就安排八十名学生来参观、阅览。”
赵弼臣连说,好啊,好啊。
辅仁书院学生的到来,并没有像三位阁老预想的那样混乱。那些年轻人很有礼貌。看到密集的藏书,只是捂嘴惊叹,没有动手去开函翻阅。步子放得很轻,并无高声谈论,也没有向阁老和岑乙提问。
这次,学生们是由孙掌门的那位助手带来的。学生们粗粗走了一遍,回到门厅,那位助手便向阁老和岑乙躬身,说:“初次打扰,不便拖延,今天的参观就结束了,学生们一定体会很久,得益很多。下次少不了再来麻烦。”
从此,辅仁书院的学生就来得很频繁了。他们既翻书,也在院子里散步。岑乙一直等着他们来询问与书籍有关的事情,却一直没有等到。主动与他们谈话,他们也有点躲避。
原来岑乙以为,是他们的掌门规定了纪律,让他们在海叶阁不要多开口,以免产生骚扰。但后来有一次,三位阁老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邹阁老年轻时曾在湖南、河南两个书院任教。另外两位阁老,也曾在别的书院讲过课。
邹阁老说:“他们不提问,是心中没有问题。他们不讲话,是肚子里没有话。他们不谈书,是实在不太懂书。”
“但他们是辅仁书院的学生啊,”岑乙说,“社会上一听都会高看一眼,怎么会这样?”
邹阁老说:“天下学问,多因自学。聚而授之,事倍功半。书院开课,只讲四书五经里的皮毛。其实连皮毛也说不上,只是皮毛上的浮尘。有点研究的教师,如果在课堂上要讲一些研究成果,就有挟私之嫌。即使挟了,学生也听不懂。而事实上,书院里的教师,多数都徒有其名。”
另一位阁老笑着点头,说:“现成的例子,辅仁书院的那位孙掌门,名位不低,但我在朋友那里不小心读到他写的两首诗,那实在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