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哲学家罗素(Bertrand Russell)一九二〇年访问中国后,叹了一口气说:“在我们去打扰他们之前,人家一直过着安静的日子。”
他所说的“打扰”,是指他说话前八十年的鸦片战争。
战争的起点在广州。主张抵抗的钦差大臣林则徐被革职后,战争并没有停止。一八四一年夏天,打到了这个故事的发生地,浙江东北部的农村。第二年,清**试图在这里反攻,又一败涂地。上海、宁波等口岸城市,在枪炮下向西方开放。
罗素所说的“安静”,没有了。
“口岸开放”后,西方商品倾销,工厂商店涌集,原来的自然经济快速凋敝,大批青年农民不得不到上海谋生。据统计,那时上海人口的增长,是全世界各大城市人口增长平均数的整整十倍。
上海大了,农村空了。但是,农村又不是全空。那些青年农民到上海打工,大多极端劳苦又极端贫困,几乎没有可能把妻子一起带走。即使几年后积了一些钱,可以带走了,家里的老人由谁伺候?因此妻子还只能留在乡下。农村,成了妻子们的农村。
说起来,上海并不太远。但按照当时的交通条件,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对对年轻夫妻,都只能“天各一方”了。丈夫能不能每年回家几天?也不肯定。
很多历史学家一直在研究上海这座世界级大城市形成的原因。不知他们是否明白,这城市,是被无数单身丈夫的泥脚踏出来的,是被无数单身妻子的眼泪浸泡大的。
无论如何,两边的“单身”总需要牵线。中国人的立身之本,是亲情伦理。如果家里的长辈遭遇了病灾,对于外出的男子来说是天大的事情,怎么才能知道?怎么才能疗救?妻子在家要应付远近族亲间的各种义务,那又怎么才能让丈夫把劳苦钱捎回?如果夫妻间已经有了孩子,当然由妻子带在乡下,那又如何接济?
当代年轻人会天真地发问:“为什么不请邮局帮助?”麻烦的是,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邮局是什么东西,又在哪里。中国农村千百年来“自给自足”,村里一个老大爷要拿一篮鸡蛋到两里外的小镇换一升盐,那已经是一件不小的事情。老大爷挎着篮子经过家家户户的门口,那模样,就像今天远洋轮的船长起锚出海。老大爷的儿子,也去了上海。有人问他,上海在哪里,他便茫然一笑,抬头看天。
总之,农村和上海,需要有人牵线。
如果没有牵线,农村就支撑不下去,上海也支撑不下去,两种文明都会崩塌。
因此,这些牵线人的艰难步履非常重要。其意义,不下于政治家的奔走,大将军的马蹄。
这种牵线人,就是我们的主角“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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