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刘遗重新裹住脸,只让徐放出面,用羌语和云水楼掌柜对话,要在云水楼订一桌席面,五日之后正午着人来取。别的也就罢了,主菜却务必要有太湖白鱼做的鱼鲞,口味得和今日吃到的一模一样。
见这大汉操一口纯正的羌语,却以奴隶身份服侍那蒙面的人,掌柜的哪里敢怠慢。其实原先羌人也有不少为奴的,但太和四年羌人起兵反秦时因兵员不足,羌奴凡身强力壮者尽数被征召从军,入主中原后都在刘承轩一纸诏令下自动赎身,成了自由民。他们手里有打仗分得的财宝,加上朝廷有令,“凡羌奴均允其赎身,各回本家,家主不得为难”,那些人自然会凑钱从原主人手里把家人赎出来。同样,因诸胡颇有不少追随羌人,在战事中也屡立战功,很快,刘承轩便允许胡奴也照这个规矩办理。
所以这几年下来,羌奴已经极少极少了,便是大户人家用的也是汉奴。仅剩的一些胡奴往往是因被重罪罚没,赏给功臣宗室为奴的,只有这些人不允许赎身。
换句话说,还能蓄养羌奴的,必是贵人无疑。
那掌柜小心翼翼道:“贵人有所不知,现如今天气太冷,热菜出锅没一会就凉了,在店里吃不妨事,要送上门就得一路用炭炉子烘着,等吃的时候口感肯定会差一些,做不到一模一样。”
徐放转向刘遗,意在询问,刘遗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徐放点头,向那掌柜道:“要不然这样,我们高价请你家的厨子去我家现做,我们出车马接送,只做鱼鲞这一道菜,做完了就送回来,不耽误你家买卖。”他见那掌柜依旧面有难色,又补了一句,“价钱上好商量。”
掌柜陪笑道:“贵人看得上小店的厨子,小的脸上也跟着有光,这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哪里还敢和贵人谈甚么价钱。只是小的怕不用我家的锅灶,掌勺做不出一样的味道,委屈了贵人。这样,贵人且稍坐,小的去问问我家掌勺,看这样做成不成。”
刘遗又小声说了几句,徐放便答道:“也好。你去和你家厨子说,我家主人有爱姬来自江南,因思乡病重,日渐消损。若你家厨子还会做其他正宗的江南菜品,能让我家主人的爱姬高兴起来,怎么着都成,便是在我家重新搭一个一模一样的锅灶也毫无问题。”
那掌柜满口答应:“这个贵人只管放心。我家掌勺就是从江南请的,所有原料也都是江南本地土产,保准原汁原味。”
“原料可新鲜?放了好几年的我们可不要。”
“保证新鲜!”
待刘遗和徐放离开,打杂的过来收拾桌子,听那掌柜的小声嘀咕道:“最近鱼鲞卖的倒好,也不知那些贵人家里的姬妾是不是商量好了,都要吃鱼鲞。”
打杂的笑道:“小的大胆猜猜,是咱们肖侯大老远给自己爱姬弄鱼鲞的事情给那些女人们听说了,才拈酸吃醋地也要尝尝。小的觉得罢,这是好事,点名要吃江南菜的人越多,咱们买卖就越好,小的也能多得点钱换酒吃。”
“呸!”那掌柜的啐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灌黄汤,挣点钱不够你喝酒的,几时能攒下本钱娶婆娘生儿子?”
那打杂的笑道:“只盼着肖侯开恩,看小的做事尽心尽力,能多给小的一些赏钱,小的保证转天就去买个年轻漂亮的汉女回家。”
“年轻漂亮的还能轮得到你?”那掌柜的嗤笑一声,“凡是漂亮女人,和那些好东西一样,贵人们就是用不完当猪狗一样糟践,也舍不得分给咱们一星半点。”
五日后,云水楼的厨子在窗子紧闭的马车里一路颠簸,刚下车,还晕头转向就给领进了一间大宅子的后门,曲曲折折进到厨房,连做了好几道拿手的江南菜之后,又晕头转向地给送走了。
从头到尾,连主人家姓甚么,大门朝哪里开都没搞清楚。
这么神神秘秘的,这家的爱姬八成也不是正路子来的,怕人知道。也不知那些一天到晚端着架子的世家女有甚么好,贵人们上赶着都要弄一个在家里供着。
“瘦瘦干干,当画挂着挺好看,抱起来估计没甚么滋味,远不如自家婆娘肥胖可人。”那厨子想着,“好在这趟活儿赏钱不少,又早早放回家,赶得及去集市上买块新绸子给婆娘做衣服了。上回买的绸子是几年前的旧绸,花色都不艳了,婆娘还喜欢得不得了,今日要是花大价钱买块南边时新的花色绸布回去,婆娘一定喜出望外,晚上还不随我快活。或者索性多扯几尺素绸,再做一身贴身小衣,摸一把……滑不溜手……啧。”
这厨子去的大宅子自然是刘遗的靖南王府。
此时王府的内院花厅中正摆着一桌宴席,满满当当全是江南菜式,连酒都是绍兴本地的香雪酒,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李琊冷着一张脸坐在刘遗对面,道:“靖南王殿下这是做甚么,还不死心,竟想用一桌子菜笼络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