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遗叹道:“三郎不用见我就一副见到仇人的样子。我今日请三郎过府,没别的意思。一来是三郎不日就要南归,权做送别,二来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三郎。”
李琊容色稍霁,道:“甚么事?卖国求荣的我可不干。”
刘遗微微摇头,从袖中抽出一卷纸,低声道:“这是与我一起被俘押解来洛阳的部分楚军名单,都是我凭着记忆写下来的,有些人姓名籍贯形貌特征都全,有些人只有部分资料。圈出来的人……是已经不幸去世的。我这段时间尽力搜集他们的尸骸,想托你带回……带回江南,与各自亲人见最后一面。只是尸骸保存不易,不得已只好都烧成骨灰,希望各位同袍英灵不灭,不会怪罪我。”
李琊神色一黯,伸手接过那卷纸,展开看了两眼,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没有坏得彻彻底底。”
他又看了几眼,问道:“其他人呢,还有些没给你们害死的,你要是能把他们救出来,死后也能少点骂名。”
刘遗迟疑片刻,道:“我现在虽然贵为靖南王,但燕国还是有不少人怀疑我是汉人奸细,若是大张旗鼓去救人,只怕……”
李琊一声冷笑:“说来说去还是自私,骨子里贪生怕死,贪图富贵。看来你弄那些骨灰回来也没安甚么好心。别兜圈子了,有甚么阴谋诡计索性痛痛快快说出来。”
刘遗苦笑一声:“没想到我在三郎心中如此不堪。也罢,我索性把话挑明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三郎且看桌上这些菜,不知作何感想?”
“菜?无非都是江南菜,怎么了?” 李琊先是不解,随即恍然大悟,“你是和我炫耀富贵罢。在南北交恶,交通断绝的情况下,还能弄一桌这么正宗的江南菜品。靖南王果然权势滔天。”
“非也。”刘遗轻叹,“根本无需权势滔天,现如今在洛阳城,只要家里能掏得出三金,就能置办得起这一桌正宗的江南菜。”
“三金?”李琊吃了一惊,“这么贵?这桌子酒菜若是在金陵,只值两三百钱,就算加上运费,也顶多卖一金。竟有如此暴利……不对。”他忽然蹙起眉,“边境封锁,这些东西怎么运过来的?”
“三郎果然聪明,不用我多说。”刘遗用箸子头遥遥点了点桌上的鱼鲞,“这道鱼鲞用的是今年新鲜的太湖白鱼,从做成鱼鲞到装进这个碟子,前前后后不会超过六个月。那道烟笋烧鸭,你尝一口,保证是衢州龙游的当年冬笋。三郎家中经商,最清楚鲜品运输有多不容易。还请三郎猜猜,这么多江南鲜货究竟是怎么运到洛阳来的?”
“……你是说……”
“嗯。”
李琊勃然变色:“都甚么时候了,还有奸商为了牟利交通蛮邦?”
“我托人打听过了,这条秘密的商路由来已久,只是早些年并不是秘密。”刘遗笑了笑,“十几年前,这条道上最大的行商还姓常,到太和十八年,才改姓了肖。”
“常?”李琊瞪大了眼睛,“那个常家?四大家的常家?”
“对。而肖家的家主便是燕国大王子的母舅,肖延宗。”
李琊蹙着眉想了半天,忽然抬头盯着刘遗:“你怎么忽然想起调查常家的?”
刘遗手指微微发抖,他用两只手端着酒杯,默默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轻声道:“我不是临时起意要调查常家的。”他惨笑一声,“从天授六年起,我就和常家有了扯不清的关系。要不是我无意中发现常家和胡家与燕国私下里一直有往来,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李琊更是吃惊:“天授六年?去年?……你被俘那年?!”
“严格说,是天授六年春,三月二十七。当时我正在胡刚军中做参事郎,参与了那年的北伐。而那次北伐,是大楚建国以来最匆忙的一次,也是唯一没有苏迈参与的一次。你就不奇怪么?一向只有苏迈最热心北伐,为甚么天授六年那次北伐,偏偏要赶在苏迈巡视西陵郡时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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