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来看去,无人应答,不写诗名也就算了,竟有人花了十两银子过来,诗也送了,却不留名字,未免暴殄良机。
白若菡接了诗卷看过,轻叹一声,声音极是好听:“既不留名,足见这位公子是专为听曲而来。若菡便不相请,这就唱出词曲,以酬知音。”
她回到帘后,换了古琴。须臾,琴音响起,一时如流水淙淙,一时又如清泉印月,跟着歌声传出:“少室峨嵋云岚淡,玉女峰下月影寒,一山一阁一洞府,半壁江山半琅環。”
洛凭渊微感诧异,这首诗多年前曾流传甚广,连他在宫中也听到过。但近年来早已无人提及,想不到今晚在这明月楼会有人写下,由白若菡唱了出来。
安王的脸色自听到抽中的并非洛凭渊,就不太好看,此时已有些发青。他早已命人在明月楼做过安排,务须让白若菡配合。想不到她不但未遵吩咐,还唱了这么一首。一曲未尽,他猛地站起身来,冷冷问道:“这诗谁写的,给我站出来。”
幽雅的琴声立即停止,楼中起了轻微的喧哗,有人认出了安王,吓得噤口不语。有几个年轻人起先想上前理论,也被同伴按了回去,低声耳语,不可妄动。
洛君平厉声连问了两遍,见楼中鸦雀无声,无人承认。他狠起来除了天宜帝和太子等有限几人,谁的账也不买,又怎会将明月楼的规矩放在眼中。虽听说不少权贵赏识白若菡,也不放在心上,反手将纱帘一扯,冷笑道:“将诗拿来我看,倒要核对笔迹,看是谁这么大胆。”
白若菡低低惊呼了一声。她刚刚唱完,还未蒙上面纱,纱帘一落,众人目光到处,见眼前美人樱唇瑶鼻,肤光胜雪,堪称绝色,都是心中一荡;见她似被安王吓到,又心生怜惜。
白若菡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只是循例唱曲,公子所问之事,实是不知。”
洛君平拿过宣纸,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四句诗,看不出何人所写。明月楼中的管事已慌忙上来,连连打躬作揖说好话,又让婢女给白若菡蒙上面纱。
洛君平一时拿不定主意,此事可大可小,是否要众人一一核对笔迹,或是找明月楼上下的麻烦,但他今晚意不在此,随从都留在园外,倒有些踌躇。
洛凭渊见自己若不上前,没人拦得下安王,只好劝解道:“三哥,算了,不过是一首诗,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姑娘年龄甚轻,恐怕连其中之意也不明了,何必坏了兴致。”说着,含笑扣住安王的手腕,把他往回扯了两步。
安王觉出他用力虽不大,却有点不容分说,心想:“这五弟看来倒是怜香惜玉。”如此虽与本来计划不同,也算达到了目的。他的火气有一大半是冲着明月楼不遵命行事而来,这时气消了不少,对白若菡说道:“既然我五弟为你说情,看在他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白姑娘,卿本佳人,好好知情识趣,谨言慎行,自然无人和你过不去。”说罢,便径直扬长而去。
众人见曲已听过,白若菡已覆上面纱离开,又怕安王再生事,本来想多留坐一会儿的人也都散了吧,转眼间走得七七八八。
洛凭渊至此已意兴索然,仍想着那首诗。
白若菡遣了婢女来请他和赵缅到楼下花厅一叙,林辰就带着其他几人先离开了,笑道回府等他。洛凭渊知道以安王的脾性,若是自己不留下待一阵,多半又要找白若菡的麻烦,就起身去了。
他来时化名为陆渊,虽说刚才叫了安王一声三哥,明月楼中已知晓他的身份,白若菡仍以陆公子相称,柔声致谢,说道:“适才诗句,小女子虽见识浅薄,也知是说江湖中事,却不知何处犯了忌讳。若菡飘零至此,也算半个江湖中人,在这洛城中,纵然只谈诗赋,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也会引火上身,实是诚惶诚恐。”
赵缅叹道:“闻白姑娘琴曲,便知光风霁月,只是帝都之中分外不同,有些话于别处可说,于此地就成了忌讳,确实须小心在意。”
洛凭渊看了他一眼,知道此人定是也听说过什么,当着自己又不好明说,淡淡问道:“白姑娘若是怕得罪我兄长,方才为何没有抽我写的诗卷?”
白若菡秀眉微颦,说道:“并非有意作对,只是我明月楼诸般规矩,不过为使大家都得些意趣。倘若谁家有些权势,下道命令,若菡便奉命而行,陆公子不觉得甚是无趣么?”
洛凭渊听她这般答话,十分有趣,想到她不奉命,果然衬得洛君平一番作为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不免莞尔:“白姑娘自江南来,可明了这诗中含义,可曾听说过琅環?”
白若菡伸指在身边的古琴上曼然划过,指端流出一串轻音,轻声道:“若菡幼时,也曾听说过,皇后是琅環宗主,以武林之力助圣上安定江湖,匡扶社稷,保境安民,令人向往。然而皇后去世后,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这些年来再未听闻有关消息,传说他们有些人现在江南,但若菡无缘得见。”
洛凭渊默然,白若菡所说,与他多年来在寒山派听到的相去不远,与中原乃至北方所流传的说法相比,琅環在江南的名声显是要好许多。他说道:“在这洛城中需记得,莫谈朝事,还有就是尽量不要提起琅環二字,以姑娘的才情能力,当可保无虞。”
三人叙谈片刻,洛凭渊见白若菡谈吐从容,既无矫饰做作,也不曲意迎合,对他及赵缅一般态度,心中又高看几分。而赵缅亦是有才雅士,曾游历各地,说话言之有物,倒也还算愉快。
末了,白若菡命人找出洛凭渊写下的那首《蒹葭》,唱了一曲,以为作别。此曲无人不知,但经她演绎,的确令人听来心旷神怡。
洛凭渊从明月楼中回到鼎剑侯府时已经很晚,林辰不好意思这个时辰再来议论打趣,已回自己房中安歇,一切留待明天。
宁王睡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听到一个消息,太子府昨夜遭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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