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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2 / 2)

乌云踏雪吃痛,昂首嘶鸣,如离弦之箭般扬蹄奔了出去,四名亲卫赶到府门时,宁王早已一路烟尘去得远了。

回程路上风驰电掣,洛凭渊心急如焚,檀化羽过往虽然一直与琅環保持着默契,有过几次合作,但立场不同,人心莫测,谁知道会不会在紧要关头变脸反戈。此人是昆仑府数一数二的高手,实力不下于魏无泽,幽明旧部更是精于暗杀,手段难防难测。自己太过托大了,怎么能轻易外出,应当寸步不离守在澜沧居才是!

按照奚茗画的诊断,静王受寒毒侵蚀日久,尽管已经连续服用解药,还需经脉施针完毕才能脱离危险。就算调集了京中最精锐的暗卫,又有柴明出手,万一治疗被敌人中途打断,或是奚茗画因为阻扰失了分寸,皇兄的身体太虚弱支撑不住……如果回到府中,唯一的希望已经破碎,自己又将如何面对?

他越想越是心慌意乱,连连催动马匹加速,道旁的树木景物如飞般从身侧掠过,额头不知何时渗出冷汗,一层层被风吹干。这段路长得如同跑了一个时辰,终于望见了静王府。

府门外依旧聚着不少车轿马匹,杨越忙着接拜帖,拱手送客,多数人仍是来求见宁王的,正要无功而返,看到五皇子单人独骑远远奔回,顿时又惊又喜。但他们还来不及靠近问候,洛凭渊已一跃下了马背,施展轻功,头也不回掠进门去,一晃就没了踪影。

杨总管也是一怔,面对众人惊讶疑惑的目光,不由苦笑,宁王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应付场面可就麻烦了。

府中气氛静谧,一如清晨离开时,鸟雀在树梢啾啁,金黄的秋叶自枝头悠悠飘落。绕过屏风般的小山,经过湖畔,洛凭渊看见从人们在洒扫庭院,整理花草。他心中微微讶异,脚下却丝毫不敢放慢,朝澜沧居飞身掠去。

越过大片的牡丹丛,身着浅褐布衣的柴明倒背双手,站在鹅卵石小径上。

“前辈,”洛凭渊不得不顿住脚步唤了一声,迟疑地问道,“白露来给我报信,府里可是出现了刺客?”事实上,不管怎么看,周围都不像刚刚发生过打斗或袭击。

寿山明王回过身,上下打量他奔得凌乱的衣着和鬓发,额头的汗水,皱眉道:“你这小子,从前看着还有几分定力,怎地如今长了一岁,反倒愈发慌张冒失起来。老夫让人送信,几时说过有刺客了?”

洛凭渊本是一时情急,此刻已经隐约明白,自己多半是误会了,再一回想,白露的话里确实没有敌人、危险之类的意思,不禁大为窘迫:“我是听说幽明部下找上门,还有檀化羽,怕他们意图不轨。”

说着,忍不住朝澜沧居望去:“皇兄他现在……”

“奚大夫还在行针,好好在外面待着,别乱闯进去扰了你皇兄。”柴明瞟他一眼,摇了摇头,显然不太满意,“适才府中客至,老夫知道江宗主有些不便,才喊你早点回来帮忙待客。看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子,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幸亏檀阴使已经走了。”

两波意外访客互相没有关联,好巧不巧都赶在今天上午登门。三名幽明属下是魏无泽留在西北的旧部。当初静王收留了霍烟,又答应保住项延樊的性命。经过霍烟从中说服,项延樊愿意将功折罪,写信到西北边陲,劝说藏身小镇的昔日同伴重新归顺琅環。这三名旧属就是接信之后,前来洛城求见宗主并且请罪的,秦霜已将他们带去偏院,正在同霍烟说话。

檀化语却是即将返回昆仑,临行前有事相托,是以特地前来探访静王,他不耐烦久等,在宁王回府前已先行告辞,表示明晚再来。

洛凭渊弄清原委,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但他目前的状态颇有点惊弓之鸟,走到主院外面,怕进去会打扰奚谷主,又不放心离开,只好在院门外一圈圈地踱步。侧耳倾听动静。

梦仙谷主口中的收官,耗费时间比预想更长,从清晨到正午,又从正午到午后,除了药僮出来抬了几次热水,澜沧居始终门户紧闭。

洛凭渊感觉,随着时间流逝,内心那根弦又一次无声地绷紧。奚茗画的手法一向干净利落,究竟要在皇兄身上扎多少针,需要做到多么精准,才会用去这么长时间?

他听到里面间或的来去走动,银针跌入瓷盘的轻微碰撞,热水倾倒入木桶的声音,似乎还有一点极微弱的声息,仿佛昏迷中发出的低低□□,但他不能确定那是真实的,亦或出于臆想。更多时候,主院内寂然无声,他只听到自己焦躁的脚步和一声声急促心跳。

不远处的梧桐树上,关绫的身影依稀可辨,秦霜和杨越不知何时已抽身过来,站在附近,一同等待的还有之前的几名小侍从。至于秦肃,为了护卫安全,一开始就留在院内。

从午后又等到未正时分,当洛凭渊怀疑自己的韧性已经濒临崩溃时,两扇院门才终于左右分开,奚茗画神情疲惫地走了出来。

“谷主!”“奚大夫!”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上前,洛凭渊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咽喉,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皇兄他……好了吗?”

他有无数话要问,但不知为什么,临到出口,却变得无比艰涩笨拙。

“以江宗主的情况,怎么可能轻易就好!”奚茗画似乎心情不悦,板着脸说道,看见洛凭渊脸色遽然发白,唇边忽而现出一抹微笑,“不过么,只要他别再犯糊涂去喝什么毒酒,好生休息养病,就不会有大事。”

洛凭渊一呆,领会到对方话中意思,一颗心瞬间就像要跳出来,他止不住地全身发抖:“那么,碧海澄心的寒毒……”

“算是解了罢。”奚茗画道,语意轻松,微微含笑,随即又补充,“当然,后面的诊治也不能轻忽。我说,你们先别急着往里冲,再怎样也累了三天,让他好好睡一觉。”

…………

洛凭渊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他当然相信皇兄会好起来,从确认得到了雪蔓青果起,坚信不疑,毕竟奚谷主的医术有目共睹,足以令人交托信任;然而,随着期待达到顶点,恐惧亦然,因为日思夜盼、梦寐以求,故而无法克制地如履薄冰,唯恐破灭。他的心就像被一线游丝悬在深渊上方,随风飘荡无处着落。最终踏上实地的一刻,宛如置身梦中,难以言述的喜悦冲刷内心,几乎要冲破胸臆。

他低下头,向奚谷主深深地拜了一拜,才慢慢走近澜沧居。琅環下属们聚在卧房入口,又怕扰到宗主,于极度欢喜中保持着静默,欣喜之情就写在每个人脸上。

但此时此刻,洛凭渊的眼里没有其他人,只看得到沉沉安睡的皇兄。他一声不吭地走到床榻边,轻轻搬了椅子坐下。

洛湮华身上已经换过柔软干净的单衣,午后暖阳从窗棂照入室内,将他脸上沉静的线条映得分外柔和,他睡得很安稳,呼吸轻而均匀,平日里总是不自觉微蹙的眉心已经舒展,仿佛终于卸去了沉重的负担,得以安心休息。

洛凭渊在榻边坐了很久,久到日影寸寸西斜,退去了淡金,旁人也在未曾察觉时悄然离去。他小心地伸出手,抚上那张依旧缺乏血色的清丽脸庞,触手温暖,能够感到皮肤下细微而清晰的脉动。

四周静谧安宁,世界上的一切仿佛已全部消失,只余下这一间卧房,以及眼前的人。他抱住洛湮华,将头埋在皇兄的肩上,哭了起来。

从江南到洛城,他一直没有哭过,既没机会,也无资格。但是现在,无需再顾忌什么,他不在乎任何事。那片长久横亘心底的荒芜,终于笼上了青青草色,再不能将他吞没。

皇兄不会死了,他会远离碧落黄泉,不去任何地方,好好地活下去,一直一直。自己不会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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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赌凭渊会哭的菇凉赢了一毛钱。记得有筒子曾回帖说,希望静王中的寒毒要经过很多波折才能解开,不要好转得太顺利。不确定地说,现在解毒,其实也算很曲折很艰难很虐身虐心了吧,毕竟如果继续设置难关,这篇文简直要增添一卷才能收尾了,默默地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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