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皇帝寝殿。
殿门半合着露出一丝缝隙,十二根长明烛的照耀下,能清晰地从门外瞧见屋里正在交谈的两道身影,只是距离隔得有些远,听不见声音。
姜未若站在殿门外,被一禅盯得有些发憷。
“丫头,你怎么把他劝回来的?”他朝里望了一眼,看向未若的目光好奇极了,姜未若眉心一跳,猛地咳嗽了两声。
怎么劝回来的?
用嘴劝回来的呗……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怕老年人受不了他们小年轻的放浪形骸。想到这,未若心虚地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微微发麻的唇,脸上露出了可疑的红晕。
“嘴怎么了!”
夜色昏暗,他们回来的时候只顾着高兴,一禅这才发现她的嘴唇红得有些异常,仿佛被什么东西咬狠了似的,不由关切地问了一句。
谁知姜未若咳得更猛了,眼神也开始闪烁,露出一种好似要落荒而逃的紧张神色。
“哦!”一禅猛地提高了声音,手指狠狠地点了点,露出恍然明白的表情。
未若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向他,耳根子一下红了个透:师、师叔都看出来了?
“是不是在河边受了风寒?”听丫头说是在城外的河边找到云寂的,这大冷的天,两个人在外头冻了这么几个时辰,怪不得脸色潮红,还一直咳嗽个不停。
此刻他早已忘了嘴的事情。
“赶紧地回去泡了热水澡,我让宫女把姜汤送到你屋里!”
“啊?哈?”未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立在那儿,一阵夜风吹来,她鼻子一样,“阿嚏——”一声,真得打起了喷嚏……
一禅见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赶紧推了她两把:“快快快,赶紧回去!”再搁这儿站上一会儿,风寒真要加重了。
“可是云寂他?”未若被他推着往外走,连连回头,犹豫地看向屋内。
“他没事!”一禅立刻道,“等他出来,我跟他说。”然后不等姜未若反驳,把她赶走了。
“那好、好吧……”姜未若悻悻地收回视线,心想,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免得师叔一直追问她的嘴怎么了。想到这儿,姜未若回头朝屋里又看了一眼,然后快步朝自己休息的寝殿而去了。
屋里,封旭尧见儿子神色不再像之前那般疯怔,暗暗舒了口气,他有些讨好地看向儿子,小心翼翼开口:“宥儿,我不逼你,只是你要答应为父,切不可再做傻事……”
云寂看着烛光下佝偻着脊背的父亲,一时心乱如麻,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
他从没见到过这样的皇帝,就算是当时福王叛乱,他命悬一线时,也从未低下过君王的头颅,可是此刻,他苍老的好像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父亲,因为曾经犯下的错误卑微地祈求着妻儿的原谅。
云寂喉头突然一紧,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嗓音沙哑而涩然:“我想去见母亲。”
封旭尧猛地抬起头。
……
鸟鸣山幽,雾霭云深。
再次踏上通往寂照庵的山阶,云寂沉静幽深的目光看不见底,他终于明白了之前的种种谜团:为何师父从不在他面前提起有关他身世的事情,甚至不惜为此惩罚他;为什么慧真师太见到自己会那般厌恶失控但那位连月姑姑却又对自己异常恭敬甚至关心?
原来,他竟是慧真师太的儿子。
自己竟然曾与母亲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