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开朝后,便正式启动了银票的印制工作,招工、采集原料、培训工人都是提前进行。等一切准备妥当,由朝廷宣布正式启动此事。
银票的定位直接是替代实物金银进行流通。百姓可以直接拿银票消费、存入钱庄。
与银票一起启动的,还有大宗汇兑工作,各地州交付的税收、商家的货款不再需要庞大的人力押运,只需存入当地钱庄,拿着汇票到异地去汇兑或上交即可。
所有的商业税收不再入国库,而是存进在长安的总钱庄,一可以生利,二可以鼓励百姓信任钱庄。
三千万人口在这个世界是数一数二的规模,以目前的生产能力,大部分百姓家里都开始有余钱,人均只存一两便有三千万两银。除了吸储,更重要的是要实现银行这一初级概念,让钱庄、银票成为百姓生活的一部分。
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是个超级前卫的想法,但只要能保持市场流通、交易不出现问题前提下,将金银最大化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会是当权者最喜欢看到的局面,因为如果这个国家发生战争、灾荒或政变,他们就可以用这些金银漂亮的占据主导的地位。
于是,户部一面印制银票推动银票,一面玩命的开钱庄。在银票正式投入市场前,要再开至少一百家以上的钱庄。时间紧,任务急,只好将现有钱庄的人员全部一分为二,一半留守老店,一半去建新店,然后狂招新人填空。
户部帐上那五千万两银子,像流水般花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若木他们一直相当顺利,没有阻碍。应该是尉迟帮着消除了很多的阻碍,不管他的目的如何,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好。
36大州的州府确定,人选也都基础确定,每个州府的管辖权以明文圣旨下到原180个州府。
三月的某天,崔慎抱着一大堆的东西跑到南木办公室。
“南木,这是36府尚书之人的概要,你看看。”
南木兴趣索然,淡淡的回道:“你吏部经过精挑细选的人,让我看干什么。”
原以为他跟尉迟打了那架,会在朝廷里死掐,翻过年却相安无事,这册子上的人居然还是两人共同商量上报的。南木那段时间一直在猜测,崔慎是不是知道自己的作用了,但也不敢问他,怕泄露不该泄露的。
崔慎看她懒散的样子,把憋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南木,你最近总有哪里不对劲。人显得不太有精神,成天埋头政务,外间如何竟一概不理会了。”
她一脸的茫然,“外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刚刚收到的邸报:长江之域有多个州府发生了奇事,临近东海的入海口有大规模的海鱼回溯事件,时间之长,数量之多是以往的数倍;支流沱江一夜之间突然形成了数个江心岛,岛上珍奇鸟类无数;现下春汛之时,中游有不止一地的支江突降水面露出河床,河床上有诸多未见过的异石。”
南木刚刚略有睁大的眼睛又变成无神的状态。这些信息三相府得的比邸报大约早十来天。且不止是这些,这几天陆续收的消息称:西域、陇西原本少雨多旱之地入春之后开始降雨加强,加上气温较往常高,已有许多沙漠、干涸之地成为了绿洲;南岭之地一向气候温和,如今三月的天气里却冻死不少牲畜,北方本应还在寒冷之时,将士都穿上了夏衣,东海之域更是奇葩,平地起山,大大小小百来米的山包有几十个,连成绵长一片。她想,应该是他们这些现代人过度改变唐朝带来的影响。
她抬了抬眼皮,“那,朝中有何说法?”
崔慎说:“议论纷纷罢了。帝后已召太史令入宫,询问是否天象有异所致。”
她心里哼了一声,要询问得出算他太史令厉害!
她想了想,把心里那存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崔贤弟,有些事我一直没问你,今日想问问,你可否如实相告。你是否已知我们三人为异世之人。”
他点了点实,肯定且坚定的回答她:“已经知晓,年后复朝帝后与我讲了。”
是了,这就是他突然不与尉迟死磕的原因!
但崔慎也真是人中龙凤,遇到这种神级的事情,他居然还能正常的工作,“崔贤弟,你是如何想的。”
“大唐突盛,于百姓是福,于朝廷就不好说了。只是你与若木兄既在,我便相信于君有利。南木,同为异世之人是你嫁与中书令的真正缘由么?”
她摇摇头,“不算是。”
他看她反常,也把自己心里想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既从异世而来,便可回异世而去,会不会真像之前问我那般突然离开。”
她低下眼皮,看着自己的鞋子,许久,“也许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职,如若有生之年可以实现,或许便离开了。”
“所以,这才是南木不应允慎的真正原因,是么?”他的内心一直是想有个答案的。
她轻轻点了点头,“此为缘由之一。更重要的是在我看来,男女之间当两情相悦,可我分不明你于我而言是兄弟还是中意之人,因为我分不明那些情感是男女之情,还是亲人之情。”
“太伤慎的心了。”尉迟刚好敲门进来叫她一起回家,崔慎叫嚣着: “中书令,你等着,总有一天陪南木回家的是崔某。”说完先他们一步走了。
尉迟疑惑的看着南木,“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冷不丁的又来这么一出,几个月没提过了。”
她还是懒散的样子,凡事提不起劲,甚至话都不想说,但是,有关崔慎,她还是想知道尉迟是怎么规划的,“闲聊而已,说说最近有异的天象,你是刻意让他知道的吧。”
“让他知道是迟早的事。回家吧。”
刚进门,就见三相府里下人围在一起,紧接着女下人们尖叫四处逃散。
南木走过去一看,差点一屁股坐地上。那是一张很大的草席,下人剪开外面的绳索后,露出了一个干瘪的尸体,虽然面目无法辩认,但那根檀木柱子是认得的。尸体手上还抓着一个变形的灯笼。
尉迟冷笑一声,叫人抬走埋了。他冷冷的问她:“你说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迟钝的问道:“什么?”
他咬了咬牙梆:“魏元忠宣战了!”
正月十五晚,尉迟让人把那个举着人皮灯笼的人柱子送到了魏府。檀香木上的人当时已奄奄一息,灯笼的蜡烛很粗,灯笼皮上的毛孔均匀的透出光来,照着檀香木柱子上的人十分诡异,兰陵被吓病。
南木不想说什么对错是非,凡是有因才有果,“没一个正常的。能搀一把么,腿都吓软了。”
他蹲下去,她很自觉的趴他背上,“你晚饭怕又吃不下了。”
“当减肥吧。”
他皱着眉,“你这两个月一直在瘦,抱着都硌人了。看样子,今天这衣服试着也不会太合身了,还得改。”
回房间看到了他所说的衣服,他的是紫底金线的五爪金龙,南木的是白底金线的五爪金龙。绣花繁琐精细,压制不住的张扬。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指着衣服淡淡的,“这两件衣服是什么意思?我将来要面对的?”
他重重的眨了下眼皮,“当然。该有的都有了,差的只是个时点而已。”
她指指皇城的方向,“兄台,高处可是不胜寒的。”
他却轻笑,“可是风景好啊。吃饭去吧。”
南木心里骂道:风景你妹。
她是真没有味口吃饭,干尸的样子不停在眼前晃。若木伸筷子在她眼前挥挥,“又减肥呐。太瘦不好看,显得你全身都是皮包骨头,皱巴巴的。”
听他描述,南木直接到门外吐得七荦八素的。“她这怎么了,怀孕了?”若木觉得她这几个月极其反常,指着门外干呕的女人问她丈夫。
尉迟夹了块凉拌黄瓜,哼了一声,“魏元忠把尸体制成干尸裹了送来了,状态就是你刚描述的这样。”
若木把筷子一摔,“他这是杠上了怎么着。”
“所以我会加派人手跟着你们。”
“切,就他一书生能有多少人手。”
“敌暗我明,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他又指指门外的女人,“她是我们的软肋。”
南木听见了他们在里的对话,起身直奔魏府而去。
门房把她领到了魏元忠的书房,他很平静请她坐下喝茶。
南木打量一下他书房的四周,除了兰陵的一幅立姿画像,整个书房没有其它字画装饰。
魏元忠一副知道她要来的样子,淡定的看着她,“长姐入夜来访,是有急事?”
她一直看着兰陵的立姿画,许久,她叹道:“元忠,爱而不得是种痛苦,可是如若所爱之人是开心的,不得便也不算是痛苦。”
他嘴角扯了扯,一股阴气串上面部:“长姐想说什么?”
“兰陵是个简单的姑娘,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你认为的。与其花那么多心思吸引她的注意,何不好好守着她,总有一日她会感觉到的。”
他笑得更加阴鸷,“长姐今天是看到什么了?”
她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想告诉你,高高在上吸引不了她的目光,她看的是人,不是权位。”
他站起来,与她一起站在兰陵的画相前,“我若站在人群中,她怕是什么也看不到。”
“元忠,伤了别人,也会伤了兰陵的心的。”
“长姐,这样的话不该你来说。你该与我一样。”
她想说,他们不一样,她从来不需要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的眼光收回到自己身上,也不需要抢占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以获得倾慕之人的肯定。“元忠,是什么让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那个扳指,那是一个白玉的扳指,款式与尉迟偶尔戴的那个一模一样,但尉迟个子高大,气质偏硬,适合那样的扳指,魏元忠一介书生,气质偏阴,戴在手上很不和谐。他却似是没有觉得这种不合适,不停的又像是不自觉的在转动它,“自我成了驸马,叔父便将他占有的田宅都归还于我,住到草棚中日夜忏悔。人都是这样。对于需要仰望的人,才会用心在其身上,我想兰陵有一天也仰望于我。”
南木明白,叔父自忏是假,他以权迫使才是真。想来她说服不了他了,只好起身走人。
“长姐。”魏元忠在后面叫她,她回头。“我感激你,让我有机会成为今天的样子,我会好好谢谢你的。”话是这样讲,但那口吻已经是严重变态的程度了。
走出书房,兰陵在外面。南木走过去。“见过公主。”
“左仆射,晚间还在议政?”
“只是许久没来,不知公主可好。刚才听元忠说很好,我便放心了。”
“兄长,别怪他。”兰陵私下一直叫她兄长。
出生帝王之家,自有一些天生的本领,她果然知道发生在魏元忠身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