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说:“那是我的父母不是吗?”
闻远怔住。
她没讲话,直到岁岁轻轻“嗯”了一声,闻远才好像被从一片漆黑朦胧的混沌中扯出来。
她漆黑的眼瞳连半丝微光都没有。
有太多谎话可以回答,闻远也不知道岁岁会信哪个。
她曾经用一个谎言诓过岁岁,如今却不得不再骗骗她。
那句总用来安慰自己的“也是为了岁岁好”在闻远心底被她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闻远蹙着眉,眼底的绝望之色远比入戏时痛苦,指尖忍不住蜷缩。
——那是……她的罪。
闻远斟酌再三,压下语里的苦楚,还是讨了个期限。
“等我……来找你,”闻远眼睫垂下,漆黑的眼睫打下浓重的阴影,明暗交界的轮廓叫她半面隐晦。
她乞求道:“到时候,到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再跟你说,好吗?”
分明是请求的语气,岁岁听出了不容置喙,这个人和她的模样一样看着就生冷生冷的。
岁岁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只能默默点头:“好吧。”
然后电话两头沉默。
闻远分明算是岁岁在世界上唯二熟识的人了,可她总觉得陌生,那陌生像是看到了面目全非的故友,敢认却良久无言。
站在街头,一句“好久不见,最近好吗”就过了的交情。
岁岁问闻远“还有事吗”,语气生疏而有礼,哪怕是她们初初相识,岁岁也是个过分活泼欢乐的小话痨。
可她问完得到了“没事”之后的回复就挂断了电话,嘟嘟的声音从在绵延拖拽,闻远手没动,静静听了很久。
主动挂了电话的岁岁反而倒打一耙,觉得不愧是闻影后,真是高冷。
然而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岁岁——不,不是——闻远最初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
好像也曾经……
心底在胡言乱语,岁岁一下就翻面盖住了台词本,止住了心里破土而出的喧嚣。
那个形容词跃然欲出,却又在岁岁即将记起时崩裂成四散的字符。
闻远开始是怎么样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岁岁得把她得眼光放在眼前,比如明天的戏份。她看着被自己画的鲜明的台词以及老师教她时给她画的示意图草稿,然后看了看手机,几乎没多想什么就开始后悔,应该多让闻远教教她的。
虽然她是个笨学生,但是闻远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老师。
然后岁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好吧。
然而她也只敢这么想一想。
岁岁从白日梦里清醒,才看到柳央的消息,时隔近六个小时,岁岁说:“有点惨。”
她倒也真实。
殊不知这个回答对柳央来说简直清新脱俗,那个每逢诉苦必发语音、必打电话的季岁岁让柳央一度听到手机铃声就震颤。
她会用委屈带着泪意的声音,强撑心酸似的说:“央央姐,都是我不好……”
柳央当下头皮发麻。
季岁岁说:“不怪他们的。”
眼前的岁岁说:“感觉……导演要被我气死了。”
她还有点感慨:“不过他看上去脾气那么差,结果一句都没有骂我。”
当时周围人都等着看她被导演骂的狗血淋头,连岁岁都做好了准备,偏偏导演极气的拿起,又轻飘飘的放下。
柳央看着对面的消息一条一条发过来,岁岁像个在分享生活的孩子。
“还找老师教我。”
末了,岁岁总结:“他真是个好人。”
柳央:“……”
这傻白甜的味道……怎么不太对劲?
不过柳央想想这个导演,记起了他有个“煞神”的称谓,搞不懂这人对岁岁想什么。
不过,她记得送岁岁进剧组之后,倒是江寒纡尊降贵似的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岁岁去了哪个剧组,这个剧组的导演是谁。
分明语气不屑,又实打实的在问。
柳央知道,大概是岁岁的后门。
而毫不知情的岁岁还在努力:“我要好好演,要对得起导演。”
柳央:“……”
真……就一个配角,还是会被女主党唾弃的男主心头白月光。
要不是这么不讨喜,哪里轮得到岁岁呢?
柳央想起了自己从前给她抢的网剧女主戏份,这人那时候真没那么认真。
岁岁直到临睡前都在回忆今天的课上内容,直到昏昏沉沉,一点意识也没有了,大脑才停转。
与之相反的是,梦境的齿轮开始转动。
岁岁又来到了这一面镜子前,镜子里也是她,不过是那个瘦的、没有跟岁岁一起长胖的季岁岁。
镜子里的岁岁当初还知道演一演,现在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保持着自己的本色。
她懒懒的觑了岁岁一眼,漫不经心似的挪开,被吓到了似的再挪回来。
季岁岁看了岁岁好几眼,像看到了错觉似的眨眨眼,在岁岁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她掐了掐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腰,才终于憋不住,没在保持镜像现实一样的距离往镜面上贴,指尖往岁岁面上触。
岁岁吓的后退一步。
季岁岁莫名其妙觑了镜子外的自己好几眼,然后冲虚空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