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答应,婉儿若是改封,敕书交付施行以前,可以知会你。”
“阿娘——”她垂下眼睛,楚楚可怜的样子,“那你以后罚她做事也好,罚她月俸也好,别打她,别伤她好不好?”
“月儿!我知道你们一处长大,感情深厚,但她既然来了,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太平一副要哭的样子。天后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有些心疼,只好又说:“婉儿事情做的都得体,近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样下去,我不仅会罚她,还要赏的。你别担心,若是她真的犯了错,罚她的时候,我把你叫过来,开诚布公,就事论事,不会滥用私刑。”
“好,阿娘可不要忘了。”太平破涕为笑。
又应付母亲两句问话,太平告辞离开。缓缓步下殿阶,身后侍奉的棋语犹疑片刻,开口问她:
“公主,婉儿做了才人,你心里一定不痛快才是。那些话都说了,何不顺水推舟,让天后收回成命呢?依我看,天后那样宠你,软磨硬泡两次,她一定会答应的。”
“阿娘做的没错,”公主一改方才的模样,语气沉稳了许多,眼里却是淡然,“婉儿真想一展抱负,不做天子的妃嫔,几乎没有可能。她从小日夜苦读,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那是她的梦想啊。
从我亲手把她送到天后身边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就该想到,我不能做她的牵绊。就该想到,她生来不是专属于我的,她属于大唐。
她属于这个时代。
新收拾的屋子物什不多,摆放得井井有条。婉儿坐在厅堂中央,摆弄着什么东西。
“姐姐做什么呢?”太平进这屋子,开口便笑了,“这里气味真好闻啊。”
“在试香饼呢。”
婉儿启了银盒盖,把调好的香饼放进去。揭去金鸭香炉的镂空盖,用香箸拨开成灰的旧香饼,云母片尚有余温。灰烬细腻,有如冬雪秋霜。
香灰戳上数十个玲珑窍,炉内忽然一阵通明,火光燃了起来。放入云母隔,暖意融了上来,她伸手拈一片香饼,青葱玉指,一指,看呆了太平。她放入香饼,重新覆上炉盖,一缕游丝般的香烟氤氲出来。
“香么?”婉儿笑问。
“什么?”太平愣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婉儿在对她说话。
“这是我新调的‘百合香[R1] ’,最初是浓烈的沉水香,甲香,丁子香,熏陆香,燃一会儿就是淡雅的零陵香,藿香,青桂皮,回香又是甜浓的雀头香,苏合香。把底料混起来,捣碎成末,酒沥一次,阴干,调以白蜜,便制成了。我可参看了好几卷书,博采众长,费了许久才制出来。”
“果真是书呆子,这制香也要查书了。”太平笑她。
“从前在掖庭,极少碰香料的。这次天后叫我用心,自然不敢怠慢。”
天后,又是天后。几时对我的话这么上心?
太平心里暗气,不由分说抱过婉儿,对她的颈窝使劲吸了几大口。
“哪有这样品香的。”婉儿笑着躲开,却又问她,“香么?”
“香,好香啊。”她闭上了眼睛,又细细嗅一遍,“闻着让人饿极了。好想,好想把你吃掉……”
“别闹,”婉儿闪躲她贴上来的唇,“明日是朝日,四更就要去栖凤殿候着了,可没空与你胡闹。”
太平刚要说什么,忽然停住了,犹豫半日,还是没有开口。她松开抱着婉儿的胳膊,垂下眼帘:“我知道了。今日早些休息。别累着了。”
婉儿看她这般,只得安慰:“月末二十五日我不当值,到时候来陪你。”
“好。”她牵起婉儿的手,从掌心抚到指尖,握笔茧越发重了。
“你若是哪一天累了乏了,就告诉我。我去和阿娘说。”太平握住她一只手,放在唇边,淡淡的馨香袭来。她要记住这味道,下一次再闻着,怕是月末了。她不想,她不舍,她再抬头的时候,脸上挂着强颜的欢笑。
“不用记挂我,我好得很。”
[R1]我不是故意的,可以自行搜索,这确实是上官婉儿的发明,就叫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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