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了。”她的脸微微泛红,支吾着,又轻轻摇头,“不了。”
她低眉闪躲着目光,露出鲜见的羞涩模样,只让人更想狠狠欺负。太平花了好大努力,才勉强克制下来,捏着她的手,惋惜道:“还真不是时候。[R1] ”看着对桌铺开的纸张,她不由喟叹:“我啊,连那些麻黄纸都羡慕。你的笔,能落在它们身上。”
“这倒无妨。公主请坐吧。”
将水盂里最后剩的一些倒入砚台,拿起墨锭细研三两下,另一手解了太平领口子母扣。那时公主身子控制不住地颤动一下,回身看她。
“坐好,别乱动。”
紫毫蘸墨,笔杆咬在口中,细长青葱玉指,为她褪去肩头衣衫。玉石一般的背洁白无瑕,一道浅浅的沟壑,最名贵的宣纸也相形见绌。指腹抚摸过一寸一寸,太美了,美得让人不忍下笔。
“婉儿你别摸了!”她高声抗议起来,好似良家妇女遭街头浪子调戏一般。
齿舌间取下笔杆,她应道:“好。”她常独坐于此,望着窗外的云,诗句从笔尖流出。不过一人写诗,自然不如两人一同谱写来得好。笔落天地开,墨染上雪白的肌肤,一道命定的痕迹。笔尖柔软,墨汁饱满。[R2]
公主安静下来。时间缓缓流逝,即便知道是虚度时光,却心安理得地享受。
“我想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男人,能搅入我们的感情。”公主忽然开口,“武三思不行,高戬不行,崔湜自然也不行。”
阿娘都没能拆散我们,凭那几个人的能力,未免是跳梁小丑,不自量力。譬如,当年你催促二张贬高戬,我原先也以为是吃醋嫉恨所致。后来回到洛阳,二张千夫所指腹背受敌之时,竟没一个人为难我这位始作俑者。彼时恍然,流放一个男宠,轻巧地把我从加害者变为受害者。高妙啊,实在高妙。
她知道婉儿笑了。笑得很轻,仔细听,才能听出几分。
“情郎易逢,知己难遇。公主既为情郎,又作知己,是臣三生有幸。”她又蘸一点墨。
能遇见不言便心意相通的爱人,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人生难遇一知己,棋逢对手、势均力敌、颉颃翻飞。击败你又扶起你,欺压你又安慰你。惹你生气,却又那样让你喜欢,让你欲罢不能。
“好了。”婉儿放下紫毫。
“你写了什么?”太平别过头,怎样都看不见后背,“还是画了什么?”
婉儿不由分说拉起她的罩衫,细心系好扣子:“穿好。再敞着,要着凉了。”
“究竟是什么啊?”
“不告诉你。”
“你告诉我嘛!”
“不要。”
婉儿从背后抱着她,埋头过去,是一阵好闻的墨香。时间好长,世界也好安静。一刻,大概也能永恒。
傍晚公主回府,前脚刚踏进去,就急着让下人准备热汤,说要即刻沐浴。夜里沐浴奇怪的很,下人也有些发懵,无奈不敢忤逆她的意思。棋语立在外边侍候,心下也疑惑非常,想着公主去一趟婕妤府邸,莫非真做了什么——
“棋语,棋语!”许久不曾听见公主急急唤她了,掀开帘幛入内,见她抱一条长巾,露出光洁的后背。
“帮我看看她究竟画了些什么。拿张纸去描下来。还有,千万别叫她知道。”她连珠炮似的吩咐道。
“是。”棋语答应着,走过去定睛一看。眨眨眼,扑哧笑了。
“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
太平回头,一脸急切:“你倒是告诉我啊……”
棋语只笑着摇头,死活不开口。又寻了条长巾,赶紧擦上三两下,后背便洗得没有丝毫印记,光洁如初。
“棋语,你做什么呢!到底是什么,你告不告诉我?”
“秘密。[R3] ”她很干脆地摇头。
“什么啊?”公主像个泄气的球,差点瘫下去。
“一定好好和上官婕妤在一起。她真的,很喜欢公主你。”棋语边笑着边说,“你们下辈子也不准分开,我第一个不同意。”
“到底是什么啊……”气恼的神色,与少年时如出一辙。
棋语摇头,还是憋不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