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仇念(2)(2 / 2)

他拔出腰间横刀,走上前,架在她的脖颈上。太平轻轻摇头,颈间肌肤磨蹭着刀口,有阵阵刺疼。她低眉一笑,斜眼看过去,转瞬操起案上的镇纸,抡着砸过去。高力士没有防备,闷哼一声,额上多了一块血痕。血流到眼中,迷得睁不开。他扔了刀,扶墙缓缓蹲下去。

镇纸扔在他身边,重重的一声。她从袖中掏出手绢,擦了擦指上的血迹,冷冷道:“欲杀当朝公主,此罪本该株连三族,今日我只打你一下,还不跪下谢恩?”

他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汩汩涌出,嘴里不清不楚地喃喃。太平附身,将绢丝帕子敷在小宦官额上,拍拍他的脸蛋:“早听我的话,叫他出来,不就不用受苦了吗?现在,过去告诉你家主子,别想拿生死来威胁我。我,大唐太平公主李凝月,我不怕死。我的心早就死了。你去告诉他,今天这里凑上来的,就算是他的脑袋——”

她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重得像钟:“我照样砸!”

“姑母,你与从前不同了。”她循声抬头,望见三郎从屏风后边出来,“曾经你对侄儿,可是很温柔的。”

那人还在笑着,身后跟出两个人,将倒地的宦官架了下去。

“果真如此,那也要怪你啊,三郎。”

你把我的温柔,亲手杀死了。全部,亲手杀死了。

“姑母,这个时代已经不容你了。一介女流,又不能建功立业,开府做什么呢?不如……”

“问得好。女子不该开府,那你一个庶子,做什么储君呢?不如我们一起去死。怎么,你敢么?”指尖摩挲镇纸雕刻的纹理,她浅浅笑了。

“古语立嫡、立长、立贤。乱世自然能者居之。”

“能者?”提起那方兽形镇纸,手中掂量两下,掌心又沾上血,“李隆基,你觉得,你我之间,谁更算能者?”

三郎,我知道,你心里觉得我俗气,认为我过时,把我看做前朝的老古板。你嘲笑我不懂变通,不明白那些陈旧的,注定要被新的抹去与代替。但其实,年轻的时候,我跟你一样,也喜欢最新的,喜欢最好的。数十年过去,我不再是追求新奇的孩子,开始热爱过时的人,过时的物,过时的一切。你觉得我老了,是吗?你就是这样想的吧,想把陈旧的世界与我一并抹除。可我告诉你,喜欢那些蒙上灰尘的理想,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只不过物是人非,最新的和最好的,最终有一天破碎了,变得丑陋而古旧。可我依然爱着她们,一如既往。

过去的一切,都是我最美的生命,那么留恋过去,自然无可厚非。等你活到我的岁数,那一天你也会这样。那时,该用生命献祭,从舞台退场的,就是你了。三郎,今日我把它教给你,你要记好了。

“你要……记好了……”把眼泪咽下去,喉咙一阵冰凉。放下了镇纸,在案上抹干血迹,转身,离去。

那日横车阻拦宰相退朝,众人皆绕道散去,最后留下的,是姚崇。他白须沾着雪花,手执马鞭,向太平行礼,“公主,往后,好自为之吧。”

独孤皇后废黜杨勇,则天陛下除掉章怀,韦后斗败节愍太子,她们都是皇帝的正妻,夜夜睡在一处的。轻吹吹耳边风,势不可挡。彼时太子的势力,也远远弱于她们,并不如现在。而公主您呢,只是陛下的胞妹,怎能和皇帝的宠妻相比。姑姑挑拨父子,有几人能成功?我姚崇虽老,看的却清楚——皇帝遏制太子,只是为了保证活着的时候,自己保有最大的控制,并不是死后也不要太子即位。那时候,公主您也不免……

“我懂得,我全都明白!”猩红的眼眶,她别过头去掩盖,“可是姚相,你知道他做什么吗?你知道他怎样对他的姑母,你知道他——”

所有人都说,那张脸与则天陛下相似,姚崇细细看着,却感觉不出。他总觉得,这张脸上少了些什么,与不怒自威的女皇相去甚远。

“长公主,这世界上对错的确分明。但有时候,对的事不该做,而错的事,也许必须去做。希望您多多思量这话。”

六年了,六年间国不国、家不家。天下需要的是安定和平,而不是又一番动荡。公主!

太平的手指抽搐起来,真怪,明明已经初春,没那么冷了。她的唇也在发抖,脑海中浮现婉儿的绝笔:天行有常,以血肉之躯驭天道,妄也……我们这群人中,只有你不必寻死,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愿君人如其封,长守一世太平……

语句的飞旋让她迷乱,仿佛婉儿正牵着她的手,凑过来耐心地讲道理。婉儿正对她笑着,告诉她,不懂也没关系,总有一日会明白的。她会明白自己要什么,找到自己的路。伴随复仇的信念与渴望燃起,李隆基不怀好意地笑,她不知道何去何从。

木然站在马车上,她对姚崇点了点头。

那是姚崇第一次觉得,她有几分像则天陛下。不是面容,而是神情。老朽之躯,翻身下马,跪倒在雪化的泥水中,他深深长拜稽首:

“主上寡断。公主,我替天下苍生,谢你了。”

朝服沾上泥水,半黄半褐。胡渣落在泥地中,灰白沾染了颜色,脏兮兮的。他长拜不起。太平下了马车,扶起这位忠心不二的老臣。望她一眼,姚崇终于明白,太平与则天皇帝的相似。可惜只是相似。

姚崇离开了。马蹄达达,望着空旷的街道,她的眼眶,终于肆无忌惮地红了。

仰头看天,阴沉地像要坠下。她笑了起来。

[R1]朕更无兄弟,唯有太平一妹,朝夕欲得相见。卿勿言,余并依卿所奏。

[R2]这件事有争议,有学者认为真,有学者认为假。但毕竟是《旧唐书》正史记载,《太平广记》有所提及,且肃宗李亨生日推算,同房之事对得上国丧,我暂时就写在这里。不过很有趣的问题是,假如为真,为何太平没有抓着大做文章呢?

另一种解释是,唐肃宗李亨的生母——元献杨皇后是太平送给李三的,也就是监视他的“内奸”。杨皇后的姐妹,一个嫁给武攸暨的儿子武胜(是不是太平生的很可疑,估计不是她亲生,虽然有人说胜是“月生”),一个嫁给李重俊。可以说,杨皇后与太平的关系比较亲密,非常可能是“后景云元年八月入选太子宫”,也就是李三刚做太子时,姑姑给他的“礼物”,和堂姐妹杨淑妃等一同入宫。所以,由于出身的缘故,李隆基那么想打掉李亨,也就不足为怪。李亨被父亲冷落不喜,挂在嫡母王氏名下,不敢与生母相认。他后来做了皇帝,对生母杨氏的外戚也比较冷淡,没有封赠。

不过想想,太平派出卧底的儿子,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最后把李三打成太上皇自登帝位,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R3]政变前最后的温存,她不忍心将这些定义为罪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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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去磕三高!

感谢读者“梓曦”,灌溉营养液+8,梓爱妃明日侍寝……(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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