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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二年,春,江南。[R1]
一江春水,阳光正好,岸边开着桃花。春光给绿叶镶了金边,光线穿过树叶,洒下圆润的斑点。波光粼粼,似万点金。
江水渐渐涨了上来,晨间的薄雾笼盖在江面上,呼吸一口便是清泠的水汽。岸边的几家酒馆人声嘈杂,来往的,尽是些车夫商贩,行色匆匆。少有游手好闲者,提壶小酒,侃天侃地,在酒馆一坐就是一天。其中一位精瘦的,要了汤饼,吃着不尽兴,口袋一探,也不剩几枚通宝,遂转向邻座,要别人请他喝酒。邻座觉得好笑,两人素不相识,请他喝酒做什么。精瘦男人把嘴一抹,便开了腔:“我可不是白白吃你的酒。我兄弟在雍州做绢布买卖,多多少少知道些朝廷的轶事。你若要听,便赏我杯酒。”
邻座又笑:“朝廷的事,与我等小民有何干系?”
“怎么无关?”精瘦男凑上邻座的桌子,“处江湖之远,不该为当今圣上思虑思虑?[R2]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邻座给他斟上酒:“您这份心有了,我敬你一杯。”
精瘦男梗着脖子一饮而尽,辣得[R3] 他五官拧在一起。店外传来了喇叭唢呐的吹打声,好像是北城李家员外的二公子成亲。听说李员外那宝贝儿子,偏偏娶了个烟花柳巷的女子,人们都觉得诧异。
“我兄弟说,有人在长安见到上官昭容了。”精瘦男没头没脑来了这一句。
“上官昭容?应该早已被处死了吧,少说也有三年光阴。怎么,你兄弟听人说她没死?”
“我兄弟说,别人在长安见着她了,虽然蒙着面纱,鼻梁却秀挺得不同寻常。你知道,上官昭容是京城出了名的好看,就是雍州也找不到第二个。更怪的是,她乘着皇家的车马。要杀她的,也是当今圣上,如今怎么又用皇家车马伺候。着实难猜啊。”
“说不定是皇家的哪位爱才的郡王藏她的,又不一定是圣上。”邻座附上一句。
“即便如此,圣上必定过问首肯的。”精瘦人又给自己斟上酒,“多事之秋,皇家稍稍有权有势的近亲,哪个不遭殃?谁敢背着圣上窝藏要犯?”
“也是,听说圣上的姑母都被赐死了。圣上威重,怕是不敢有人这么做。”
“我听人说,被赐死的是个替身。”精瘦男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嘴巴凑过去,“公主为了活命,弃了权势,不能下葬皇陵,名分都给了替身。公主在外人看来是死去了,那是皇帝怕她又兴风作浪,惟有如此才能让她永不干政,隐姓埋名。”
“你说的,这也过分离奇了。”邻座摇摇头。
“不信就罢。”精瘦男摇摇手,“只要你请我喝酒喝尽兴了,一切随你。”
邻座哈哈一笑,招呼小二又上一壶酒。
此时,江心行着一艘乌篷船。
乌篷船头站着一位艄公,不紧不慢撑着蒿。船悠悠地动着,划开道道水波。天碧蓝如洗,水清澈如镜。篷上开一小窗,可惜窗内的帘垂放下来,内里的情势看查不到。侧耳去听,船中静悄悄的,若不是船肚没入水中稍稍深了些,大概会教人以为是个空船。
对面一艘大船赶着运货,开得快了些,乌篷船避让不及,擦到了船身。货船船主连连道歉,片刻之后,乌篷船船帘半掀,一个女子探出头来,金钗凤髻,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船主只道是个普通船客,没想到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忙说:“在下不知是冲撞了哪位夫人,多有冒犯,还请夫人见谅。”
“我是上官家的夫人。今日你冲撞上官家的船,打搅我的好事,若不好好赔偿,我可不会饶过你。”
“上官家——是哪家?改天我去府上赔罪。”那船主小心翼翼地问。
“月儿,不要为难他了。我看船也没有大碍,你回来就是。正经事还没办完呢。[R4] ”没等回答,蓬内传出一个女子温温柔柔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
金钗女子回头向船内望了一眼,忽然“扑哧”一笑,也不理那船主,双手放下帘幕。
帘幕瀑布似的落下,遮盖住船中人的秘密。乌篷船偏过头,缓缓又开起来。
江流水暖,草长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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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传来喇叭唢呐,吹吹打打之声。
乌篷船内一个清冷的女子,端坐着,听见这声音,掀开船帘。岸边一个红色的八抬大轿,轿子前面红衣衫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仰着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清冷女子正出神,一只手盖住了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将她的手从帘上拿开,放下船帘。
“怎么?我不像你,没被八抬大轿[R5] 迎娶过。现在看一眼都不许?”清冷女子回头望向那个头戴着金钗的女人。
“你又说这话。”金钗女人抿起嘴别过头。
清冷女子见状有些着急:“你、你别生气。我——我只是随口说的。我不需要八抬大轿。如今这样就很好,是我梦寐以求的样子……唔!”
金钗女人狠狠吻上去,猝不及防打断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