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司墨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但就在前一刻，他又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陈青发了条短信。
【介不介意我跟江临说……那个。】
他觉得在公开别人的表白之前，是要征求当事人同意的。
陈青很快回复过来三个字。
【不介意。】
关司墨松了口气，他紧张到让杯壁上的指纹痕迹比他原本的指肚范围大了一圈，关司墨咕咚咕咚喝下一杯冰水，然后开口说：“陈青说他喜欢我。”
江临没陪昨天那几杯酒，但陪了今天这杯水，他说：“我知道。”
“他跟你说了？”关司墨讶异的看着江临。
“没有。”江临笑了一下，说，“你觉得陈青瞒过这件事吗？”
关司墨眉间的痕迹越发明显起来，江临给他倒着水，说：“司墨，不会有人看不出陈青喜欢你。”
关司墨立刻否认：“我没看出来。”
“是么。”江临晃了下杯子，没完全融化的冰块跟杯壁磕出脆响声，江临问，“你真没看出来吗？”
江临这话听着是个提问，但为的却不是一个回答，同样的处境下，江临一眼就能看见陈青眼中的贪婪。
那种对关司墨强烈的渴望和占有欲，从江临第一次见到陈青，他就已经发现了。
江临问：“你是怎么想的？”
关司墨深吸一口气，说：“我不喜欢他。”
之后又挣扎的咬了下嘴唇，说：“应该是不喜欢。”
“江哥，我当初捡他回来为的不是这个，我不可能从一开始就……”
“我知道。”江临安抚他，“我知道你的为人。”
江临看关司墨又陷入痛苦的思考，他叹了口气，说：“司墨，你知道那天你跟我说喜欢男生，我第一时间想的是什么吗？”
关司墨蹙眉看向他，问：“什么？”
“是你为什么没跟陈青在一起。”江临说，“我曾经以为你没接受陈青的唯一一个原因，是你喜欢女生。”
关司墨摇了摇头，说：“他以前没跟我表白过。”
“语言上没有。”江临点到为止，剩下的留给关司墨自己去悟。
关司墨的思考过程并不顺利，甚至绝大部分时间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在看似思考的时间里，他其实只是在听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不可能。”关司墨说，“不应该。”
他焦虑的握着玻璃杯，指肚按的发白也浑然不觉，江临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也许他只是想帮一帮这个认识了许多年的师弟。
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江临说：“司墨，你知道我唯一羡慕的人是谁吗？”
江临出身名门，从小到大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从成绩到长相都没什么可挑剔的，要说谁能让他用“羡慕”来形容，关司墨一时还真想不到。
很快江临就给了他答案。
江临说：“我羡慕陈青。”
“也许你觉得我过的很好，从经济角度上，我不否认我的生活比绝大部分人轻松，但除了这些，我什么都没有。”江临说，“我甚至不记得上一次不带目的的跟别人交流是什么时候了。”
“我有的太多，所以我比别人更怕失去。”江临看着关司墨，说，“我怕说错一句话，怕做错一件事，怕来怕去，就活成了现在这样。”
关司墨不解的看着他，江临看着那个眼神，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笑着说：“所以我羡慕陈青。”
“他活的真实，他一无所有的时候看你是什么眼神，到了今天，他还敢这么看你。”
江临失笑一声，说：“所以他要来找你，我拒绝不了。”
关司墨知道江临说的昨晚的事，江临摇摇头，说：“司墨，陈青太强大了，他太强大了，他什么都不怕。”
叮——
关司墨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公司的微信，但关司墨向上划开后，页面停留在陈青刚刚回复过他的短信。
不介意。
关司墨看着那句简单果断的回答，哼笑一声，心道：确实是挺强大的。
但紧接着，他眼前又模糊起来，手机上的几行字变的歪歪扭扭，关司墨猛然想起陈青十五岁的那个夏天——
陈青在得知关司墨想让韩梦把他接走后，顶着三十八度的温度在烈日炎炎的中午从学校一路跑到关司墨公司楼下，双眼通红的说：“能不能别让我走。”
关司墨想起陈青的那个眼神，想起他求饶一般的语气。
想起他其实不是什么都不怕。
那是江临第一次看见关司墨崩溃，连关亮节去世那天，江临也没从关司墨脸上看见一滴眼泪。
关司墨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抵着着额头，浑身搐动不止。
起先是无声的，后来变成撕心裂肺。
那些六年前被他亲手埋下的回忆仿佛瞬间重见天日，压抑在灵魂深处的痛苦与绝望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将关司墨紧紧束缚，让他不能呼吸。
每当他想要挣脱时，那些锋利的编织线便会将他割的体无完肤。
关司墨认命了，他不再挣扎，任由身体被捆绑着沉入大海，在漆黑无声的海底自生自灭。
直到一条小鱼游过。
小鱼跨越无边无际的大海游到他身边，张着嘴将锋利的编织线咬出一道裂痕，咬的自己满身是血也不在意。
它从那道破裂的缝隙挤进来，挤到关司墨面前，然后对他说：“别怕。”
“我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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